身后围观的人便有些紧张,不知尊上到底会不会接这个孩子。
良久之后,胜楚衣终于一手轻挽广袖,另一只手探出食指,在萧白莲额间的神印上轻轻一点,“淘气!”
之后两眼微微一弯,也就笑了,笑得那样美,如一株开满繁华的树,一尊满身光华的神。
所有人立时都松了一口气,尊上终于是愿意接下这个孩子了。
胜楚衣伸手将萧白莲小心抱起,那小小婴儿竟然真的不哭也不闹,就这样跟着他上了象牙撵,回了神皇殿。
木兰芳尊从此成了新一任圣女的养育者,这就意味着他不但要将她抚养成人,还要将一身的本事倾囊相授,等到她成年之后,亲手扶她登上神皇之位,再立在她身后,守护她一生,直至二者其一寂灭。
如果按照这个道理走下去,不久的将来,圣女本身就是整个圣朝的最高精神信仰,而她身后,还站着整个璃光最强的大剑圣,神皇殿十二圣尊之首,木兰芳尊。
如此二人的合璧,将是怎样的一种存在,古往今来,尚无先例。
有些事,若是完美到不可思议的程度,便是一种危险。
然而当年的胜楚衣,太过清心寡欲,超然世外,又太过强大,高高在上,从不削于在权谋之上浪费心神,所以从来没有想过,他与萧白莲之间越是亲密无间,就越是成了旁人的眼中钉肉中刺,让很多人寝食不安,除之而后快。
胜楚衣自从接回了萧白莲圣女,本来说好了给悯生他们四个妹控带回来一个小妹妹玩,结果却是自己被那嫩得一塌糊涂的小粉团子迷倒了。
不但大兴土木,在神皇殿中央硬生生开辟出一块地方,修了座白莲宫,还撇下自己原本的广木兰神宫不要,亲自搬进白莲宫去日夜守着。
等到白莲圣女两岁左右,能跑能玩能说话了,胜楚衣每天一个重要任务就是把他的小白莲花从悯生他们四个人的魔掌中抢回来。
而且每次,不管悯生和弄尘他们如何带着萧白莲玩得撒欢,只要胜楚衣远远地往那里一站,萧白莲就像一个被一个无比巨大的磁石吸引了一样,颠儿颠儿颠儿地就跑了过去,张开小手要抱抱。
弄尘不乐意了,冲过去捏她的小胖脸质问:“哥陪你玩得上天入地,浑身是泥,就差没长毛飞了,你也不让我抱一下,怎么见了尊上就跟个膏药一样黏上去?”
萧白莲就在胜楚衣怀中,居高临下,洋洋得意,奶声奶气道:“叔叔,白白哒,香香哒,好漂酿,阿莲稀饭——!”
弄尘他们几个就立刻没脾气了。
本来这样的日子,可以一直优哉游哉地过下去,一个神仙叔叔,四个妹控,团团转地宠着一个天上有地上无的小美人儿,要什么给什么,说什么是什么,只要是这世上的好东西,不管她要不要,都寻来给她。
只等着到她十八岁,再将她奉上神坛,名义上嫁与上神九幽天,之后立在她的身后,守护她一辈子。
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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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华魔君,后宫八千,好色无德,人间楷模。
第98章 不如就在这地狱深处逍遥纵情
但是,当萧白莲七岁那年,一个人在花园里抓虫子时,就无意中听到了几个宫女的对话。
“去年的上元节,他送了我一只纸灯,那上面的诗看得人耳红心跳。”
“我那位啊,去年送我的是只镯子,我一直都戴着呢。”
“啊,后天就是上元节了,真想出去见他。”
“你们省省吧,咱们这样的人,选进了白莲宫伺候圣女和尊上,已是三生有幸,可若再想出去,就难如登天了,你就自己在房中点了那纸灯,寄托一下相思就好了。”
蹲在花丛后的萧白莲歪着小脑袋开始琢磨了,上元节?纸灯?镯子?
于是接下来的两天,胜楚衣的袖袍都快要被扯烂了,“叔叔,你就带我出去一次吧,就一次,我就想看看上元节是什么样子的。”
“尊上,我真的好想有一只纸灯。”
“木兰芳尊胜楚衣,本座命你抱我出宫看花灯!”
胜楚衣看着那个居然敢跟他掐着腰发狠的小不点儿,无可奈何,哭笑不得,“好吧,就一次,下不为例。”
于是,上元节这一天,萧白莲被换了一身普通的布衣,塞进胜楚衣的轿撵中,躲在他的衣袍下,被带进了滚滚红尘之中。
小小的人,立在神都灯火通明的天街上,望着长长的五彩灯河,惊地许久回不过神来。
原来这世间不是只有那静的可以听见脚步声的白莲宫,原来世上不是只有叔叔、四个哥哥,还有那些木头人一样的宫女,以及每年来觐见她一次的圣尊们。
她小小的脑袋已经快要不管用了,世界原来大的无法想象!
她个子小,立在人群中什么都看不到,就爬上胜楚衣的背看,最后索性骑到他脖子上去看。
她把整条街所有能吃的东西全部吃了一遍,直吃到肚子疼才罢休。
她看到什么都新鲜,什么都想要,胜楚衣就尽量满足她,要什么就买什么。
可是没多会儿,他这边儿付着钱,一回身,那小人儿就没了。
他刚要发作,目光穿过人群,就看到她立在不远处,手里拿着一根糖葫芦,正认真地在看皮影戏。
那一场皮影戏,讲得是段生死相许的恋情,男的是个盖世的英雄,女的是个倾国的公主,两人几经生死,打败了谋朝篡位的奸佞,最后走到了一起,那公主成了女皇,便封那男的做了摄政亲王,两人相亲相爱,永远在一起。
萧白莲看出了神,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又一遍,直看到散场收摊,手中的糖葫芦再也没吃过一口。
胜楚衣只穿了一身简单的白袍,如一道月华,就立在她身后,静静地陪她,守着她。
直到周遭的人都散尽,萧白莲才回过头,仰面看他,“叔叔,我想要一个纸灯。”
“好。不过买了纸灯,我们就该回去了。”
“好。”
回去的路上,萧白莲将头枕在胜楚衣的腿上,迷迷糊糊道:“叔叔,我还想要一个镯子。”
“阿莲不是已经有很多镯子了吗?”
“我想要一只叔叔亲手送的。”
“好。”
三天后,一只雕着莲花的白玉镯就送到了萧白莲面前。
“试试看,合不合适。”胜楚衣哄着她,替她戴上,稍微有些大。
萧白莲开心地转了转镯子,“没事,我会长大的,等我长大了,就合适了。”
此后,中元节就像一道门,在小小的女孩儿心中,打开了另一个世界。
这一年,端午节,要出去。
中秋节,要出去。
冬至,要出去。
新年,要出去。
第二年开始,除了逢年过节,便是每个月十五都要出去。
起初胜楚衣不肯,毕竟带圣女出宫是犯了大忌讳。
可又禁不住她花样百出、寻死觅活地求,每当看着她趴在他腿上,哭得满脸泪花,抽抽搭搭地样子,他就没办法了。
他抚着她毛绒绒的头,“阿莲啊,我是不是欠了你的?”
“是啊,你上次答应过我,要带我去吃世上最好吃的烧鸭!”萧白莲破涕为笑。
从此,一年又一年,一次又一次,萧白莲越来越高,不知何时起,他们一起出去时,从他牵着她的小手,变成了她紧紧抓着他的大手。
终于,到了十岁那年,她又馋烧鸭了,胜楚衣只好哄她,“让弄尘去买来给你吧,他脚力最快。”
“不行,要刚出炉的,那样皮才脆。”
“那就把店里的老师傅传入宫中,在你眼皮子底下做给你吃。”
“不行,要从巷口慢慢走进去,要用鼻子嗅着空气中的香味,要混在普通食客中,要肆无忌惮地吃才有意思!”
“……好吧。”
胜楚衣又一次输了,“阿莲,你记住,这是最后一次,你已经十岁了,频繁出宫太容易引人注意,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好了好了,知道了,最后一次,最后一次!”
一乘朴素的轿子,从神皇殿的角门悄然出来,穿过一城又一城,最后在烧鸭店的巷子口停下。
萧白莲如愿以偿地坐在斑痕累累的旧木头桌上,双手抱着一只鸭腿狼一样的啃。
胜楚衣一只手撑着腮看着她,陪着她,过一会儿,再换另一只手,继续撑着腮看她。
吃到一半,萧白莲忽然停住了,挽起的衣袖中,露出两只雪白纤细的小胳膊,上面挂着白莲镯。
“叔叔,亲王是什么?”
“该是皇帝的兄弟。”
“那如果皇帝是个女的呢?”
“那也有可能是她的夫君。怎么突然问这个?”
萧白莲抬起头,用袖子抹了一下嘴上的油,一双艳色初显的眼睛亮晶晶道:“那以后我登基为皇,叔叔做我的亲王吧,好吗?”
胜楚衣将手肘从桌子上拿下,神色全没了之前的温和,“阿莲,你已经十岁了,以后这样的话,不准再乱讲,甚至想都不可以想。还有,以后,你不准再出来了,今日是最后一次。快点吃完,我们该回去了。”
萧白莲送到嘴里的鸭子还没啃下去,就突然停住了,眼里瞬间噙满了亮晶晶的东西,她狠狠撂下那只鸭腿,瞪着胜楚衣,扁着嘴,将手腕上的镯子摘下,狠狠地砸在桌上,“还你!我还不稀罕呢!”
之后便一个人冲出了小店,冲出了巷子。
守在巷口的是向来话不多的辰宿,不失时机地将她拦住,塞进小轿,带回了神皇殿。
留下胜楚衣一人,身姿依然端然地坐在小店内,淡淡地看着那只沾满了油的镯子,眉头轻蹙。
他是不是做得有点太多了……
他轻挽广袖,伸出白玉般的手,想将镯子拾起来,忽然心头一凛,一个闪身,整个人两臂张开,像一只巨鸟一般倒退着飞了出去。
一只紫色泛着幽光的短箭,正扎在那只白莲镯中央。
“木兰芳尊,身为圣朝圣尊之首,勾结上邪魔国,蛊惑圣女,秽乱神宫,亵渎九幽上神,妄图颠覆圣朝,其罪当诛!”
只这一句话,便将满身光华的神,从此判入了万劫不复之地!
那一次,便是两人的最后一面。
他只身远赴东陆,摘下上邪王的人头,天真的以为这样就可以自证清白,可等他回到神都,第一眼看到的,却是四个少年满身是血地跪在他面前,而他向来最钟爱、最期许的悯生,也已是双腿尽废,再也无法复原。
“阿莲呢?”
“阿莲,她……在千丈崖,在您的木兰树下。”
胜楚衣松了一口气,他的担心终究是多余的,阿莲是圣女,是未来的神皇,是整个圣朝的至宝,他们还需要她,并不会为难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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