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兰庸带着沈玉燕,身后跟着着八个皇子,前呼后拥而来。
四朝国君,属他生的儿子最多,今年秋猎,连最小的老八老九都跟着来了,阵容就更为可观,十分令人瞩目。
此时,萧兰庸正心神不宁,萧怜已经不见踪影好几天了,虽然也派人传了口讯回来,说是在外面玩几日,但到了这个时候仍不见人影,便有些让人动肝火。
而国师,自从过了平镶城,就再没露过面,每每相请,都推脱不适,也不知那么高的身手修为,到底哪里不适。
所以,他此时虽然身后跟了八个儿子,却全然六神无主,没了依靠一般。
今日,十二圣尊之中,在春秋庭上撑场面的是琼华尊、胧月尊和弥生尊三位,他们既是排位最低,也是年纪最轻的三人,故而这种烦人的活儿,就落到了他们三个头上。
这三人端着衣袖,立在春秋庭中央,傲然接受各国来客的见礼,随口一一打发了,面上庄严,心中却十分地不耐烦,已经在这里神像一样立了三个时辰了,脚后跟好疼。
这时,春秋庭的入口,无声无息落下了一顶黑轿,里面出来的男子身材颀长,一袭黑袍,肩头绣着怒放的血幽昙,满身强行内敛的肃杀和森寒之意,稍稍抬头,便是一张妖艳如魔神般的脸,将整个春秋庭上的光华都欺了下去。
胜楚衣面沉如水,下了黑轿,径直向萧兰庸走去,那一身的气息是个人都看得出来,他心情很不好,千万惹不得。
琼华、胧月、弥生三人的目光被他牢牢地吸引,看着他在灯火辉煌之下,玉树身姿穿过春秋庭。
胜楚衣从三人身边经过,稍稍放缓了脚步,眼帘轻抬,微微点头致意,深渊般的双眼之中,没有一丝情绪,却如有吞噬一切的黑暗。
久违了……
三尊被他看了一眼,立时浑身不自在,那目光就不敢再追着去看了。
“那是谁?”
“不知道啊。”
“该是朔方来的。”
“身形有些眼熟,却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嘶,我也觉得好像在哪儿见过啊。”
……
胜楚衣立在萧兰庸身边,也全没听见身边这一众父子九人都在说些什么,悠悠环顾整个排云宫,那目光仿佛可以穿透一层层宫墙,将整个神皇殿尽收眼底。
一座曾经匍匐在他脚下三百年的庞大神殿,若是有灵,便该知道,它的至尊,已经回来了。
这时,春秋庭的入口一声高声通传,“孔雀王朝千渊太子殿下携太子妃到!”
于是便有许多人向那边看去。
世间少有人见过千渊太子日月笙的真容,三年前秋猎,千渊从始至终都戴着一只可怕的面具,出手狠辣,一柄月轮刀从不留情,一人独得九尊黄金爵,回国后立刻被封为太子,恰逢孔雀王朝君主体弱多病,故而顺理成章地代掌朝政,与亲姐以清公主内外呼应,从此姐弟二人,大权独揽。
也是从那以后,整个西陆便开始有了千渊太子靠吃小孩练邪门功夫的传说,都说他是个青面獠牙的大嘴怪。
而此番秋猎,这位大嘴怪更是以代国君的身份前来,又将再次亲身行猎,故而人还未现身,便已是万众瞩目。
三声通传之后,春秋庭的入口处,便露出雪青色的软纱衣袍一角,接着一个面容如珠如玉的人,清清透透,干干净净地立在了那里。
头上挽着一只松松的发髻,簪着一只简单的白玉簪,眉眼柔顺微垂,宽袍广袖的便服,腰间随意系着丝绦,挂着玉珩,就像画中走出的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一般。
这个……
这位是太子妃娘娘?
春秋庭上众人都觉得,眼前这位,必是千渊的正妃,阮娘娘。
只有萧兰庸轻笑,你们眼拙了,那正是正牌的千渊太子日月笙。
但是,紧接着,蹭地,那边儿又跳出来一个女子,凤稍妖艳,满面浓妆,头顶插着金灿灿的硕大凤簪,艳粉衣裙,饿狼扑食一般将千渊的手臂一抱,笑嘻嘻、厚脸皮、娇滴滴道:“殿下,我们进去吧。”
千渊冰冷的面容便有了些许的变化,悄然化作一块暖玉,“好。”
于是两人相携,踏入了春秋庭。
这回轮到萧兰庸懵了,什么情况!
他身后一阵冰寒之意浸透脊背,国师要发飙了!
八个皇子也不淡定了,这是要闹哪一样?
挽着千渊,扭着腰肢向他们走来的,分明就是女装大佬——萧怜!
还未等萧兰庸开口,千渊便抢先道:“萧皇帝,我们又见面了,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本宫的爱妃。”
萧怜满脸笑得开了花一般,紧紧抱着千渊的胳膊,郑重补充:“正妃!”
说着正要跟对面的亲爹啊,哥哥们啊,还有国师大人胜楚衣挤眼睛,手中挽着的胳膊一紧,她立刻就怂了,啪嗒,将脑袋往千渊肩头一歪,“殿下,今晚真热闹哈!臣妾好喜欢!”
朔方与孔雀向来不和,人尽皆知。两大王朝秋猎第一次会面,是这样的一种情景,就颇有些剑拔弩张的气息,周围就有了很多围观的人,杵在春秋庭中央的三位圣尊立时觉得有必要出面维持一下秩序,正好活动一下脚后跟,于是不失时机地出现在萧兰庸和千渊之间。
胧月尊道:“千渊殿下此番率五位皇子及以清大长公主共襄盛举,实在是令人期待啊!不知今年打算夺下几尊黄金爵呢?”
千渊客气点了点头,“圣尊,今年不同三年前,本宫听说,朔方的九皇子,也就是现在的云极太子,是一匹罕见的黑马,有云极太子出手,本宫能夺得几尊黄金爵,还是未知之数。”
弥生尊立刻在萧兰庸身后的一堆儿子中看了一圈儿,“朔方黑马的名头,本座也曾有所耳闻,不知诸位皇子中,哪位才是云极太子呢?”
朔方的人齐刷刷看向狗皮膏药一样贴在千渊肩膀上的萧怜,萧怜无奈挑眉。
正不知该如何答复,萧誉忽然被一只手在后背上一推,一个趔趄站到了众人前面,胜楚衣的声音悠悠道:“这位,便是云极太子,萧怜。”
萧誉也是反应快,连忙向三尊行礼,“对,没错,萧云极,见过三位圣尊。”
胜楚衣一开口,又重新引起了三尊的注意,琼华尊笑盈盈问道:“那这位,不知怎么称呼呢?”
胜楚衣凉凉看了他一眼,口中蹦出两个字,“萧策。”
接着又将几乎快要贴在他身上的萧策给推了出去,“这位是二皇子萧桐。”
萧策草草见礼,赶紧怼了一下旁边的萧桐,萧桐闪电般的反应过来,麻利地答道:“晚辈朔方三皇子萧景。”
三皇子萧景马上双手抱拳,“晚辈四皇子萧淡。”
如此八个皇子水波般推开,萧誉就顺理成章地变成了云极太子。
胧月尊恍然大悟,“三年前朔方的几位皇子驾临神都,本尊也曾有幸相见,萧氏皇族,个个人中龙凤,器宇轩昂,容貌不凡,又颇有相似之处,本座实在是不能记得十分清楚。”
他话锋一转,对胜楚衣道:“可这位大皇子,本尊却是印象深刻,刚刚乍一相见,还思忖着到底曾经哪里见过如此的人如玉,世无双的公子,原来是朔方的大皇子,失敬失敬!”
胜楚衣淡淡点头回应,之后眼神寒凉地瞥了萧怜一眼。
让你跑!
萧怜的脖子都要歪掉了,也枕在千渊肩膀上不敢动,只得用唇形向他无声说了两个字:“棠棠。”
胜楚衣的双瞳立时又多了几分浓黑。
……
春秋庭上,有一道宽宽的地缝,是当年胜楚衣剑劈神都留下的。
这么大的的沟壑,漫延向大地深处,填是填不满了,就索性两侧加了护栏,中间每隔二三十丈,就修一座汉白玉拱桥,硬生生将一处巨大的伤痕装典成了景致。
三尊见重要人物已到得差不多,便宣布开席,千渊带着萧怜经过拱桥走向排云宫,行至下坡,忽然先行了两步,将手递了过去。“爱妃,当心。”
他两眼之中,仿佛全是真心实意的爱护,满面赤诚地等着她将手放在他的掌心,却嘴角挂着一抹戏谑。
萧怜将手轻轻搭在他那只白得几乎透明的手上,染了艳俗大红指甲的五指狠厉一抓,脸上温情脉脉,双唇轻启,“日月笙,你不要欺人太甚!”
千渊微微仰面看她,将看似柔软,可任人拿捏的手反扣回去,萧怜几乎快要听见自己骨节错位的声音,“萧云极,好戏才刚刚开始。”
“你到底要怎样,有条件拿出来说。”
“好啊,要么,三日内,秋猎第一箭之前,云极太子就以本宫正妃的身份侍寝,献上炎阳火为本宫疗伤。要么,自动退出秋猎,拱手让出十尊黄金爵,回朔方后,摘下项上人头向贵国皇帝陛下谢罪。”
他盈盈转身,看着与他恩恩爱爱携手而行的人,“本宫宽宏,不介意你声名狼藉,是死是活,你自己选。”
萧怜灿若骄阳的双眸对上他淡如秋水的眼睛,四目相视,羡煞旁人,“好,我答应你,萧云极退出秋猎!”
千渊颇有些意外,不是荒唐无德、丝毫不知检点的女子吗?终日混迹花街柳巷,与不知多少男人鬼混,连生了孩子都不知亲爹是谁,他已经不嫌她脏了,她竟然宁可死,也不肯与他巫山一夜把事情利索地办了!
真是麻烦!
“萧云极,你还真是宁死不从?”
“日月笙,不要因为我给你下了龙阳散,就缠着我不放,老子不是男的,解不了你的毒!”
千渊手中用力,直接将萧怜拉进怀中,狠狠一抱,外人看来,这夫妻俩大庭广众的,怎么就抱在一起了,还在那高高的拱桥上!
秀恩爱啊!
千渊在她耳边低语,“萧云极你给我听着,现在还有第三条给你选,不用死,也不用上床!”
萧怜用力推他,推不动,抓了他的衣领,狠狠拍了拍,笑颜满面,“你说!”
“神皇殿中有一颗碧落丹,不但可驱百毒,而且可在极短的时间内修复损伤,提升功力百倍,我要你把它给我弄来。”
“你自己怎么不去弄?”
“因为你欠我的!”
“我欠你什么了?
”一辆车,还有一只帝王蟹!“
”老子还你便是!“
”还有本宫的十根手指头!“
”你手指头关我什么事!“
”你当那蟹壳是软的?“
”你自己活该,这也算欠?“
”本宫说你欠了,你就是欠!“
千渊将萧怜从怀中放出来,抬手理了理她的额发,声音温情脉脉,”记住,在神皇殿偷东西,若是失败,下场会很悲惨。本宫只给你三日,用碧落丹来还换梨棠,三日之后,秋猎第一箭射出之前,本宫若依然重伤在身,可保不准真的会吃小孩儿来补身体!“
萧怜猛地抬头,”你敢!“
千渊神色极为温润,外人远远看去,就像是多情的丈夫在安抚撒娇耍蛮的小媳妇,”上一次的把戏,莫要故技重施,不要以为寻几个筹码,杀几个人,就可以要挟本宫。云极太子,本宫可是踏遍了尸山血海,才能站在今日这个位置上。“
”好!碧落丹是吧!我去给你找!吃死你!“
”劳烦云极太子了!“千渊帮她正了正头上那只金灿灿的大凤钗,”下次记住,不要随便吃别人的东西,欠了饭钱,早晚要还的!“
萧怜打开他的手,”别碰我!“
千渊偏要抓了她,”走吧,爱妃,戏要做足全套,先陪本宫去觐见各位圣尊。“
说着,拉了萧怜便要下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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