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废物不可能写出那样的文章!
所以他一定会拆穿他的真面目,让所有人看看守夜人是怎么样的鸡鸣狗盗欺世盗名之辈!
想起报纸上刊登的那篇文章,他心中就一阵得意。那篇文章他准备了一星期,里面的字句他差不多都能倒背如流了。后续他还找了其他人发文,一定能让李景然身败名裂。
李景亮收回畅想,打开抽屉,开始拆父母的回信。
信上父亲在训斥他不该擅自行动,把家丑都宣扬了出去。
李景亮嘴角勾起一个讥讽的笑容。他对自己的父亲再了解不过了。
他此时训斥他,不过是李景然现在出名了,能带给他更多的利益,而他这篇文章不仅把李景然推到了对立面,最重要的是很可能会让李景然失去自己的价值。
但是他相信父亲会妥协的。
因为他在家信里写出了一条让父亲无法拒绝的提议。
这篇报道一出,自然会有很多有心人去奉天查证。李景然之前的所作所为并不是什么隐秘,很容易就能查到。
当然,即便没有人查证,报纸上还是会刊登“查证报道”,让读者们知晓李景然到底是多么不堪的一个人。
李景然若想解决这场纷争,想摘掉不孝不悌的帽子,那么就必须由父亲和母亲出马,在报纸上发文澄清这件事,为李景然的人品背书。
父亲也正好以此为威胁,彻底掌控李景然。到那时候,甭管李景然到底有没有才华,也不过是他们李家的一条狗罢了,他挣得钱不还都是他的吗?想到这里,李景亮甚至都开始期望李景然不是找人代笔了。
反正到那时候李景然也已经是身败名裂,千夫所指了。他可以把自己的名字借给李景然发小说,让他的才华不会被浪费,也可以洗刷李家因为他这个不孝子染上的污名,重振李家门楣。
他收回游离的思绪,继续看父亲的信。果然父亲在信的后面话锋一转,表示他会和李景然去信一封,好好商量商量接下来的事的。
李景亮勾起嘴角,几乎能看到他重振李家门楣后的风光。
当然,李景然只是一个开始。那日羞辱殴打他的那些人的脸他一个都忘不掉!有钱有势就了不起吗?宁欺白头翁,莫欺少年穷!总有一天他会爬到最上面,把那些羞辱他的人狠狠踩到脚底!
……
……
乐景向来很有耐心。
在等待的过程中,他向一些人拍去了电报,并把之前就一直计划要写的文章写了1/3。
他相信在《名妓回忆录》电影大火的现在,上海的报纸也一定会乐意转载原作者的绯闻报道。
乐景没有等太久。
三日后,《黄埔江报》全文刊登了那篇文章。
杨经纶和季祺冲进屋里的时候,乐景刚刚一字不漏地读完那篇题为《伪君子守夜人》的文章。
“先生,这篇文章都是假的吧?!”
“景然,你没有做这些事对不对?”
迎上两人惊疑不定的目光,少年撑着下巴,偏头看向他们,漫不经心笑道:“大部分是真的,有些都是我做的,有些是错事,有些我问心无愧。”他想了想,又补充道:“当然,文章都是我自己写的,这点杨编辑能作证。”
对上少年的目光,瞠目结舌中的杨经纶默默点了点头,一向能言善道的季祺哑口无言,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少年瞥了他们一眼,眼中闪过一起促狭:“怎么,还不许我浪子回头了吗?”
季祺抹了把脸,无奈笑道:“你这浪子回头回的也太彻底了吧?”
于是少年便开心笑了:“这样才有戏剧性,才值得成为教育人的榜样,不是吗?”
杨经纶终于找回了理智,此时看向乐景的目光很是复杂,怎么也无法把眼前优雅清贵的少年和文中所写的那个吃喝嫖赌毒五毒俱全,忤逆长辈不孝不悌之人联系在一起。
“先生,其中一定有隐情对吗?您是有苦衷的对吗?”
乐景想了想,怡然自得笑道:“你觉得卧薪尝胆忍辱负重为全孝道只能自污清白,这种人设怎么样?”
杨经纶眼睛一亮,虽然他不明白乐景口中的“人设”是什么,但是不妨碍他听懂其它的话,当下就兴奋说道:“所以那些果然是假的?先生因为不得已才装成……那样的?!”
乐景对此回以了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
第51章 民国之写文(50)
一大早, 李淑然的房门就被敲响了。
门外传来杨编辑的声音:“淑然,起来了吗?”
李淑然跑过去开了门,惊讶地发现门外除了杨编辑还有季导演。
发现李淑然的疑惑,季祺主动解释道:“我昨天有事找你哥, 后来太晚了就直接在这里睡下了。”
李淑然点了点头, 浅浅一笑:“我已经好了, 哥哥呢?我们可以出发了。”
她以为今天和之前的几天一样, 季祺会领着他们在上海转一转。
没想到听到她这个普通的问题,季祺和杨编辑脸上的表情颇有些微妙。杨编辑先开口说道:“你哥哥有些事需要处理,今天让我们领着你出去转转。”
李淑然心中咯噔一下, 敏感地意识到了不对劲。多年在继母手下讨生活的经历让她很擅长察言观色, 虽然两人已经尽力掩饰了, 可是她还是看出来了不对劲。
她紧紧盯着两人的表情, 试探道:“哥哥……出什么事了吗?”
杨经纶下意识偏开视线, 表情一瞬间有些不自然:“没什么, 就是他工作上的事情……你知道的, 作家嘛, 灵感来了挡都挡不住。”
季祺接话道:“没错,所以你哥哥不让我们打扰他, 这次就我们三个人出去玩了。”他笑着问:“你今天想去那里玩?”
少女沉默了一下, 清稚的面容上浮现超出年龄的成熟和冷静:“你们也不用瞒我了, 哥哥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季祺收起嘴角的笑意, 同样沉默了一下,说:“景然让我别告诉你,我不知道应该不应该告诉你。”
李淑然抬头认真地看着他:“我想知道, 无论是什么事,我想和哥哥一起分担。”
杨经纶看了季祺一眼, 季祺读明白了他眼中的警告,但他却没有杨经纶那样旺盛的保护欲。
对于他而言,他承认的友人是李景然,他会看在李景然的面子上对他妹妹多加关照,但是在他心里李景然才是最重要的。此情此景下他也实在顾不得这件事会给李淑然造成的打击了。
李景然那小子说话云里雾里的,问他到底是什么情况他也不说,只说自己会解决的,让他们不用担心。
他怎么能不担心?!
眼下李淑然是一个不错的突破口,从她这里他一定能知道关于李景然的过去。只有知道这些,他才能知道该如何进行反击,该如何帮李景然洗刷污名。
没错,报纸上登的那些他一个字都不信!
李景然是怎么样的人,他有眼睛,比谁都清楚!那个少年的眼底藏着狮子般愤怒,有着这样眼神的人绝不会如报纸上形容的那般不堪。
所以不顾杨经纶的警告,季祺把这几日发生的一切都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李淑然。
李淑然也终究看到了报纸上刊登的那篇文章,当下脸色便是惨白一片,双手抖得几乎抓不住报纸。
和杨经纶和季祺不同,她是知道哥哥过去的荒唐事的,所以更加明白这篇报道的杀伤力。
她当然知道哥哥过去都是演戏,但是别人不知道啊!
“哥哥不是那样的人!”她猛然抬起头,用力地抓住了季祺的胳膊,希冀的眼神在季祺和杨经纶两人脸上徘徊,“你们不会相信对不对?”
季祺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我们当然不会信,但是你要和我们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们才能去帮你哥哥。”
杨经纶苦笑道:“李先生说报纸上写的有些是真的,有些是假的,淑然你一定知道真假对不对?”
发现两人并没有误会哥哥,李淑然放下心,也冷静了一些,她抿了抿嘴唇,把那些年的经历一一向两人道来。
沉稳老练如季祺在听到李淑然的讲诉时也几次变了脸色。
他知道李景然的不凡,早在第一次和他见面时他就知道此子非池中物,还在好奇是怎么样的家庭养出这般惊才绝艳的儿子。
但是没想到他这位友人竟然有这样坎坷的过去!
亲妈被继母逼死,亲爹糊涂,在这样的危机四伏的环境下,当时年幼的李景然只能选择自污来让继母对他放下戒心,从而让兄妹两人平平安安活了下去。
他这下也终于明白李景然说的“卧薪尝胆忍辱负重为全孝道只能自污清白”是怎么回事了。
当时的李景然才多大?一个不过六七岁的孩子竟然已经聪慧到了这种地步!这份坚韧心智就连很多成年人都不如!扣心自问,易地而处,他也无法做的像李景然那般出色了。
待到他从李淑然嘴里听说继母向戒烟中的李景然送去了大烟时,他更是勃然变色,怒道:“好歹毒的妇人!”
杨经纶也道:“你爹这般宠妾灭妻,纵容继妻苛待嫡子,真是太糊涂了!要我看,这李家不出三代,必会败落!”
李淑然点了点头,脸上对自己血缘上的父亲看不出丝毫敬意:“他这般的小人能有我哥哥这般的儿子,真应了那句老话:歹竹出好笋。”
杨经纶心急道:“后来呢?后来你哥哥怎么应对了?总不会真的吸烟了吧?”
李淑然摇了摇头,笑道:“哥哥把鸦片直接扔了出去,然后拉着我去投奔了叔父。在叔父那里戒烟后,哥哥就开始给杂志社投稿,然后我们用哥哥的稿费才来了北平。”
季祺赞扬地点了点头:“如此行事果断,不愧是李景然。”
李淑然眉头微蹙,目含轻愁:“我知道哥哥是怎么好的人,可是大家不知道。那些年哥哥的自污就连我都给骗过了,若不是后来哥哥给叔父道明了这一切,我还会把哥哥往日的荒唐事当做真的。”
季祺看了杨经纶一眼,“我有个猜测。”
杨经纶有些犹豫:“我也有个猜测。”
季祺笑道:“那我们一起说,看看我们是不是想到一块去了。”
下一刻,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这件事我猜是李家人做的。”
“这篇文章和李家脱不了关系。”
李淑然愣住了,心神巨震,脸色雪白:“竟是他们,他们为什么……”
季祺便解释道:“这篇文章说的事未免太详细了,一看就知道是对李家的事有很深了解的人写的。并且按照你说的,和你哥哥有仇的,有动机针对你哥哥的就只有你家里人了。”
杨经纶看着小姑娘心神恍惚的模样有些于心不忍,刚想要安慰她几句,就见小姑娘猛然抬起头,双眼弥漫上丝丝恨意:“我们都躲到了北平,他们却还不肯放过我们!”
她猛然站了起来,向门口冲去,被季祺拉住了:“你要去哪儿?”
李淑然回过头,眼神是让他心惊胆战的狠意,“我要去报社以李景然妹妹的身份接受采访。”她勾唇露出一个冰凉的笑容:“那人不是倒打一耙说我哥哥罔顾人伦不孝不悌吗?那我拼着名声不要,也要去告父母!”
“我要把他们那些阴毒,见不得人的事情都抖落出来!让他们全家成为全奉天的笑柄!”
此话一出,满堂皆静。
杨经纶仿佛第一次见到李淑然似的看着她。他从未想过这个一向安静柔弱的小姑娘骨子里竟然如此刚烈。
季祺也愣了一下,也是从这时,他的眼睛里才终于映入了李淑然的身影。他大笑道:“我倒是看走了眼,也是,李景然的妹妹怎么会是普通人。”
“你可想好了,女告父母可是不孝的重罪。即便你父母再不对,也是你父母,在一些老学究的眼中你父母就算打死你也是应当。”季祺冷笑道:“你这一告,你这辈子的名声都毁了,很可能一辈子都嫁不出去了。”
“那又如何?”李淑然昂头回答:“若不是我哥哥,我现在说不定都被继母许给的富商打死了,又怎么会像如今这般读书上学,通理明识?现在就是我回报哥哥的时候了!若真是要因此嫁不出去,那也正好方便了我研究学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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