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炉小篆幽幽袅袅,才是初秋,霜冷露未重。黄花梨交椅上躺着的男子,却着一身厚绒鹤氅,漫不经心地执着拨火小著,在牡丹繁花纹的袖炉里勾动,根骨分明的手,白皙秀气。
公子,该喝药了。侍立在一旁的小厮端着苦稠的药说道。
不喝。他只专心拨着炉内的灰,看也未看一眼。
小厮为难地低下了头,膝盖与绒毯铺就的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跪着高举碗。
公子,求您了,您的身体不能不喝药啊。小厮颤颤巍巍地说道。
正僵持着,帘外有响动。
沈兄何必为难一个小厮呢。一道爽朗的声音随着健稳的步伐纷至。
把药端下去,我与你家公子有要事相谈。那声音吩咐道。
锦衣公子回之小厮一个眼色,那小厮才恭敬退下。
交椅上的锦衣公子一扔拨火小著,盈澈分明的眼,悠悠看向来人。
李曜,你这是第几次不告而来了?
我这病,还有几时,我自己心中有数。泛着病气的唇抿起。
哎,李曜叹了口气,我与你自幼相识,也是总角之交。你这病,为兄看在眼里,也为你心急。
哦?你何时成了我的兄长,我倒不知道。纤长的眼如蝶启翅开阖,瞥了他一眼。
李曜毫不在意地掀袍坐下。虽是病了,你这性子怕也是万年如一。
“承你吉言,沈某能活个万年。”锦衣男子一哂。
沈家次子沈归澜,年二十,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可谓雅人深致。于商场浮沉,主水利通运,扬州繁华如锦,便有三分是沈家。然而沉疴久矣,本是无数青葱少女闺梦中人,可惜这闺梦就怕何时断了。
长子沈归鸿,而立之年便已官至大理寺卿,风头无两。一子庙堂,一子商场。众人皆闲话沈家子嗣虽薄,但都是人中龙凤。
“我今日找你,不是说闲话的。”李曜收起戏谑的语气,正色道。
“你的病,不能再拖了。”
沈归澜一摆手,“我知道。那些销金断玉的药,用来也不过如此,我这病是个无底洞,治不好。”
“咳咳咳”,话罢,一阵急促地咳喘声,沈归澜用帕子捂口,收起来时,素净鲛帕已染上点点血迹。冠玉般的脸浮起两朵不正常的红晕。
沈归澜神色如常,似是习惯了。
李曜看在眼里,紧锁眉头。
“南麓医仙白婵衣,你可知。”李曜道。
“知道。此人乃是杏林高手,当世医者,无出其右。”沈归澜声线柔软低弱道。
“但是此人性情古怪,必先合了她眼缘,才会施救。另外还得附上世间难寻的宝物。”李曜道。
沈归澜看着窗外叫个不停的鸟,“先前寻过白神医,却是神龙不见尾,只得作罢。”淡淡道。
“江湖流传白医仙回南麓了,此次是久居了。”李曜端起茶盏吹了吹,碧绿上好的茶叶在天青色瓷釉里一戟一沉。“她放出消息,只要寻得云顶山千年一开花的决寒果,无论三教九流,都可一治。”
“哦?决寒果性寒,生在冰山峭壁,暂且不说采撷之难,不可用手触碰,只可待它自然掉落。便是世间难寻的珍物。”沈归澜一挑眉,“医仙这个条件,却是不简单啊。”
“嗨,谁说不是呢。可费了你李大哥好大一番劲。”李曜献宝似的拍了拍桌上的檀木黑盒。
沈归澜这才注意到这个盒子,心下了然。“李兄,辛苦了。日后但凡有事相助,沈某定不辞咎。”
“你我兄弟之间,又何必如此生疏呢。别把你那商场一套带进来。”李曜摆手爽朗道。
“呵,沈归澜亦不愿多语,李兄一番好意我心领了。
李曜也不恼他不做全礼数,一抱拳,那我就不打扰沈兄休憩了。
耳畔脚步声杳去。
南麓医仙,白婵衣…低柔的声音喃喃,如情人间的缱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