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迟迟,燕啼莺啭。山谷内一片薄雾,朦朦胧胧,河边水汽氤氲,雾气遮弥间,似有一道绰绰身影临渊而立。
山中无甲子,我已盘桓谷中不知多少岁月了。那人喃喃道。
前尘往事悉数忘却了,也不知为何在此地寥寥度日。悠悠叹了一口气。
没有人会无缘无故长留一个荒芜人烟的地方经年,除非他不能离去。
花敛寒便是如此。
姑娘,冒昧问一下,小道迷路了,如何出谷?一道清亮的少年男声突兀响起。
花敛寒一愣转过身来,那声音的主人却屏息忡怔了。
蛾眉积翠含黛远,鬓云如松肌如雪,应是初霁芍药才开,月魄渡下菡萏。
然而所有赞词都为之喑哑。只一瞬间,忘了自己为何而语。
回神间,小道士心中大骇。“我道心坚定,即便这位姑娘美貌非常,怎会失神如此之久。”
小道士狐疑地看了花几眼,看样子恨不得在她脸上戳几个洞。
花敛寒兴味盎然地任他打量,亦在观察他。
尚未及冠的少年,面容还是柔和的轮廓,束着乌发,穿着广袖道袍,一双眼清澈无垢,却散发着坚定的光芒。
“我久居谷中,从未出去过。无法带你出谷。”清冷的声音,如雨打琵琶,一如她清姝动人的容貌。
小道士心下更是惊疑,荒郊野外,一个美貌女子怎会独居多年,且是容色光鲜,毫无苦状。
细细打量才发现,她绯红的褶裙,尾摆如盛开荼靡的花,好似要沁出血一般。颈间的装饰,分明是一尾莹莹白骨,发髻下垂摆的流苏也是白骨制成。小道士心下了然,不动声色的捏紧了袖中的符文。
面上不露异色:“如此啊,那姑娘可否带我去居处,小道又累又渴,这山中也不知会否有狼豺虎豹出没觅食,天色见晚,还是尽快去安全之处吧。”
花敛寒含笑温婉:“也可,那我便为道长带路吧。”
花敛寒转过身,在前面款款移步,河边泥土松软潮湿,地上却不留足印。
小道士在后面跟着,半晌无语。花敛寒亦不肯打破平静。
小道士突然道:“姑娘,还不知道你的芳名呢。”
花敛寒轻笑一声,“我姓花,名敛寒,拣尽寒枝不肯栖的寒。道长贵姓?”
小道士被她这一笑,酥软了耳朵。语气也柔和起来:小道名空青,无姓。
好名字。花敛寒也不好奇为何他无姓。
姑娘隐居山间,难道不好奇外面的世界吗?空青试探道。
花敛寒停住了脚步,不作答。
空青还欲追问。
花敛寒却说话了:到了,道长。
空青这才发觉已经走到一座竹屋旁,这里远无人烟,近有山林相伴,屋前无田垄种蔬菜。虽然清净则已,却没有人间烟火气息。空青更笃定了心中的猜想。
“道长虽是方外之人,但难免飨人间烟火。如不嫌弃,敛寒备些粗茶淡饭,以濯风尘。”花敛寒含笑道。
空青应了下来:“也好,劳烦姑娘了。”
竹屋内虽则简朴,但应有的家具陈设一应具有,两帘软烟轻纱扎着,七弦古琴摆在古木桌上,空青腹议,还真是附庸儒雅。
坐在竹椅上,空青下意识得摸了摸袖中木剑,却发现袖子里空荡荡的,惊出一身冷汗,忙跳出椅子,翻找木剑。
“在找什么,这个吗?”一道清越声音自身后响起。
空青心下警铃大作,猛然一转身,就见花敛寒笑意盈盈地站在面前,手上赫然握着他找寻的那把木剑。原本完好的木剑,此刻生着错落的裂痕,就怕它下一刻就断了。
“道长这把剑好生奇怪呢,我不过碰了下,就成了这副模样了。”花敛寒语气甚是无辜。
法门武器没了,可怎么收妖。空青心中郁闷又有无处宣泄的愤怒,心一横,一道符咒向花敛寒拍出,迅疾如电。
花敛寒好似无所察觉一般,也不闪躲,眼看就要贴至花敛寒脑门上,空青瞳孔一缩,花敛寒却动了,比他还快的速度,须臾间,飘至空青背后,如鬼魅一般。空青只扑了个空,踉跄间眼看要跌落在地。花敛寒一勾唇,伸出纤纤素手,稳稳地挽了空青的腰。
“道长,这是做什么呢?”呼出的热气吹拂空青鬓边的发丝,气若幽兰。
也不知道是羞赧还是这番动作幅度太大,空青耳珠红得好似沁了血。他一挣开花敛寒的手臂,恼恨得看着花敛寒,冷哼一声。
“你这妖物还装什么,吸食人血,有违阴德,天地不容,人神共诛之!”
“哈哈,你这道士莫不是眼瞎了,我可没有吸食人血。”花敛寒好似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花敛寒一挥手,空青感觉颈间似有万钧之力掐着,喉咙好似要窒息了一般,他两只手挣扎着,看着自己的脚离地面愈来愈远。
花敛寒也不想跟他虚与委蛇了,开门见山道:“你是怎么进谷的,这谷中有禁制。外人进不了。”
“我…一进来…便是畅通的,不…知道……”空青断断续续艰难地说道。
花敛寒蹙眉思忖,且不知这道士的话是真是假,若是触动了禁制某一处机要,阴差阳错进来也不是不可能。
也有一种可能,那便是谷中的禁制破除了。花敛寒眉心一跳,一种猜想浮现心头。这困了她多年的禁制,莫不成真的破除了,是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