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大哥说的不错,澜庭不是个脆弱的人,相反,他是个坚韧坚强的。否则,在司徒家的这些年,他也不能撑过来。贺兰小姐这件事,是我们都没想到的,显然也出乎了澜庭的预料。但是,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他就能承受得住,他也有本事能承担自己该承担的责任。
信上说,贺兰小姐临终前的与愿望,就是澜庭和小羽姑娘两个人都能好好活下去。
我想,就算是为了完成贺兰小姐的愿望,能够让她安心,澜庭也能照顾好自己,照顾好小羽的。夫人不必担心了,多给澜庭一点时间,让他自己静静心吧。等稍后一点的时候,咱们再去看他,或许就能好了。”
听着夏明博和司徒鹤两个人都这么说,岳婉蓉也只得点点头。
虽然依旧放心不下,可是,眼下除了等,也没什么好的办法。
生死之前,安慰的话,都太苍白了。
岳澜庭自接到信之后,就一直留在房里,他闭门不出,连午膳和晚膳都没有用。岳婉蓉放心不下,特意在小厨房里做了些养胃的东西,端到了岳澜庭这边。
房门外,岳婉蓉轻声开口,“澜庭,是我,我可以进来吗?”
房里静静的,没有回应。
岳婉蓉眉头紧锁,她索性也不等什么回应了,她直接将门推开,端着东西走了进去。
一进来,岳婉蓉就闻到了一股酒味儿。
不知道什么时候,岳澜庭又是从哪弄得酒过来,他喝了不少,整个人眼睛红红的,醉眼朦胧。
岳婉蓉瞧着,心都在颤。
急忙快走两步,她冲上前去,将吃食都放在桌上,岳婉蓉动手将岳澜庭手中的酒抢了过来。
“澜庭,你这是干什么?你这身子什么状况,别人不清楚,你自己还不清楚吗?你日日的吃药,哪能喝酒?你这是嫌自己活得太长了,诚心要糟践自己的身子吗?你这样,有没有想过倾歌他们的付出?你有没有想过,我们有多心疼?”
许是因为心急的缘故,岳婉蓉的声调,也提高了不少。
岳澜庭听着,缓缓看向她。
眼里,全是苦笑。
“姐,我早就是个该死的人了。岳家灭门,就我和爹逃了出来。从天陵到沧傲大陆,这一路上,爹为了照顾我,吃尽了苦头,我做儿子的没有尽半分孝道不说,还拖累了他。好不容易到了司徒家,我又害了贺兰姑娘,现在,我还害得倾歌为我操心,害得司徒大哥为我劳心,害得你们为我担心……我就是个害人精,十几年前,我就应该死了,我若当时就死了,也不会有这么多事。”
“你就是这么想的?”
听着岳澜庭的话,岳婉蓉的眼睛,也泛起了一片湿红。
“姐……”
“你别叫我姐,我没有你这么懦弱的弟弟,”岳婉蓉冷声说道,“你借酒消愁,你一心向思,那就随你好了。倾歌给你送来的药,你不必吃了,司徒大哥为你研制的药,你也不必用了。你就这样在尸蚕的折磨下,一点点死了得了。亏得贺兰小姐一往情深,为你做了那么多事,亏得倾歌挺着大肚子,不眠不休的为你忙里忙外,亏得轩辕公子,一边躲避长淮道人的追杀,一边照顾小羽,还要一边送信,顾及着你……澜庭,你真的太让人失望了。”
岳婉蓉说着,转身欲走,只是到门口的时候,她顿住了脚步。
没有回头,岳婉蓉只是哽咽道。
“你心里难受,大家都能理解,可是,于这件事而言,我们都是局外人。关心也好,伤心也罢,我们没有谁能为你承担,这条路只能你自己一个人走,只能你自己撑过来。你要是但凡还有点心,还记得大家对你的好,记得贺兰小姐对你的好,你要是但凡还有点责任心,还记得自己已经是一个父亲了,你就给我振作起来,做一个斗志昂扬的岳澜庭。尸蚕折磨了你将近二十年,你都撑过来了,贺兰小姐一个人苦守在鬼门幽谷一辈子,她也撑过来了,你现在凭什么说放弃?岳澜庭你告诉我,你有什么资格说死?”
话音落下,岳婉蓉直接冲了出去。
夏明博因为不放心,也过来瞧瞧,只是没成想,他才刚到门口,就听到了这么一番话。
他担心岳澜庭,更担心岳婉蓉。
岳婉蓉自从知道岳澜庭还活着之后,这颗心就一直悬着,这个多年未见的弟弟,对于她来说,绝不亚于夏倾歌和夏长赫。她那么在意岳澜庭,却要以刺激岳澜庭的方式,让他振作起来,从而说出了那么硬的一番话……
岳婉蓉心中的痛,可想而知。
快速上前,揽住岳婉蓉,夏明博轻声开口,“婉蓉,你别太难过,这件事只是对于澜庭的冲击太大了,所以他才会一时接受不了,有些其他的想法。等他冷静冷静就好了,你先别急。”
“嗯。”
岳婉蓉应了一声,却没有多言,她根本没心思多说。
夏明博瞧着,无奈地叹息了一声。
轻轻的拍了拍岳婉蓉的肩膀,夏明博道,“你先回去休息吧,正好,过来送信的人还没走,你收拾收拾,把给倾歌和孩子准备的东西,都找出来,正好明日他回去的时候,能顺路带上。我留下来看看澜庭,好好的劝劝他,这边有我呢,放心吧。”
听着夏明博的话,岳婉蓉点点头,“那你看着点他吧,我先回去了。”
“放心吧。”
夏明博说着,也不多浪费时间,他迅速进了岳澜庭的房间,还顺手将房门关上了。
以为是岳婉蓉回来了,岳澜庭连头都没有抬,他只是颓丧的喃喃自语,“我知道,是我让你们失望了,姐,我就是个害人精,就是个混蛋。我不配拥有现在的一切,不配拥有那么多人对我的好……姐,你别管我了,让我待会……”
“还想再喝点吗?”
乍然听到夏明博的声音,岳澜庭还有些回不过神来,他红着眼睛,抬头看向夏明博。
“怎么是你?”
“你姐那个人,嘴硬心软,话说的比谁都狠,可心里却放心不下你,所以让我过来瞧瞧,”一边说着,夏明博一边坐到岳澜庭的身边,抬手拍拍他的肩膀,夏明博道,“你现在的心思,我能理解,我劝你一句,人死不能复生,时光不能倒流,你得自己想开些。”
“你不懂,我这心里……”
“我懂。”
打断岳澜庭的话,夏明博微微叹息,他也没瞒着,而是轻声道。
“你现在怨自己,怨自己没能早些知道贺兰小姐的付出,怨自己没能早些给她幸福,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她去了,你觉得自己害了她,觉得自己无能,这种心思我能懂。可是澜庭,你是因为病着,是因为被司徒家关着,你无能为力。不像我,那才是真的怨自己,恨不能让自己死一次,以命抵命……”
夏明博的话,一字一句,说的很慢,却很认真。
从来没有跟夏明博谈过心,突然听到他说这些,岳澜庭看向他,还有些回不过神来。
夏明博也没瞒着。
“你或许不知道,在司徒家里,有一个关于神血圣女的传说,据说每两百年,司徒家就会出现一个神血圣女,她不但有涅盘重生的能力,也能够以自己的血,打开司徒家的宝藏。”
“这是什么意思?”
“倾歌就是那个神血圣女,是那个涅盘重生,活了两世的人。”
“两世……”
“我和你姐在来沧傲大陆之前,感情并不稳定,因为我之前养过一个小妾,并且宠妾灭妻,犯了大错。上一世,婉蓉被我的小妾和庶女害死,倾歌孤苦一生,最后不得善终。这一世,倾歌也是受尽了苦楚,几经生死,才一步步熬过来的。可以说,我让倾歌和婉蓉,吃尽了苦头,我对她们的伤害,对她们的愧疚,远比你对贺兰小姐的愧意,要浓的多。”
岳澜庭从被救回来开始,就瞧着夏明博时长守在岳婉蓉的身边,他事事尽心,仿佛生怕岳婉蓉受一点委屈似的。
岳澜庭还以为,他们两个感情和睦,一直如此呢。
却不成想,还有这样一段过往。
岳澜庭心里,一时间五味杂陈,他为岳婉蓉和夏倾歌上一世的遭遇心疼,可是,他也想知道,夏明博是如何在知道一切之后,又这么理所当然的站在岳婉蓉和夏倾歌身边的?
他的心里,难道不觉得愧疚吗?他就不恨自己当初的所作所为吗?
夏明博看得出来岳澜庭的心思。
之所以他要开诚布公的将这些事说出来,夏明博就没想瞒着,他想告诉岳澜庭,最好的弥补过错的方式,是将以后的一切做的更好,而不是沉溺在失落和自责中,不可自拔。
沉沉的叹息,夏明博轻声道。
“在上善大师和天绝,最初告诉我这一切的时候,我是不能接受的。我不能接受倾歌死过一次,是个重生之人,我也不能接受,我明明只是迎进府里一个小妾而已,怎么会生出那么多的事?我失落、惊诧、难过、自责、却又不敢置信,也不愿相信。当时,倾歌下落不明,生死攸关,天绝跟我说过一席话,我记得特别清楚,也特别有感触。也是从那开始,我在改变,在不断弥补的。”
“什……什么?天绝说了什么?”
岳澜庭对上夏明博的眸子,声音哽咽的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