磅礴大雨中,样式薄浑身湿透,捧着一箱可乐瓶问哭泣个不停的妹妹。
三分钟后,二人一前一后回到了家,王琪担心的站在门口,手里只有一块浴巾,递给了样式薄,蓝蓝无声的捧着自己的瓶子走进客厅,身后拖着一串长长的水迹。
样式诚仿佛在背后长了眼睛,忽而大喝一声:“你妈妈就是这么教育你的?!啊!!”
蓝蓝细弱的肩膀一抖,怀里的玻璃瓶乒砰作响,但一个都没掉在地上。
样式诚这时从沙发上站起来,看了眼淋成落汤鸡一样的女儿,不知从哪儿就酝酿出一股怒气,一张脸威严的虎着,好像要吃人。他死死盯着不停发抖的女儿,她小时候不知道她母亲的地位,比起文静清冷的妈妈,她更愿意靠近一年只见她四五次的爸爸。
不可否认的是,天底下所有人加起来,也不及自己女儿一个崇拜的眼神。他承认他迷恋这小女孩的眼神,甚至要求郭略再给他生一个女儿,这回,他要带在自己身边养着,把她宠到无法无天!
只可惜,郭略是个太有自知之明的女人,也太清高,她不屑和王琪争斗,也不想深入他的内心,所以,她孤注一掷似的带着女儿走了。
算起来,儿子的幼年他没参与,女儿的幼年他也只是扮演着过场的角色。
他想亲手栽培一个孩子的愿望,最终因为内心的那么一点小失落而没有达成。那些女人,都不像郭略。
他到后来才明白,自己不是不想要孩子,而是不想要除了郭略生的以外的孩子。
他是爱那个女人的,可她却不那么爱他。
如今,她死了。留下了她唯一的女儿,从此,他便是这少女的“天”。
样式薄很明显的看出父亲的失落和愤怒,蓝蓝今天的确失去了控制,郭略有忧郁症病史,这让少女的这点疯狂,看起来更像是一种精神病的预兆。
“爸爸,蓝蓝还不懂事,今天在您面前莽撞了,您就原谅她吧。”
“一个姑娘家,大雨天冲到下人房像什么话!”样式诚大怒。
王琪在边上也劝:“你和孩子置什么气,她才来咱们家几天,况且现在都什么年代了,她也就是着急罢了。”
样式诚本就是那种不怒自威的男人,全公司都怕他一个,样式家的几个兄弟,没人敢不把他的话放在耳朵里,差不多样式诚说的话就是家训,边上人再如何不欣喜,也得乖乖照做,得罪了谁也不好得罪他呀。
然而,这样一样笑面虎,却因为小女孩家家闹脾气动了怒,这可不得了了。
可王琪的帮腔非但没帮到蓝蓝,反而自己被修理了一顿,因为样式诚总是能第一眼看出谁做错了事在心虚,“她房间的东西,是你扔出去的?”
闻言,王琪呼吸都窒住了。就知道会这样!
王琪暗地里狠狠瞪了那浑身湿透的少女一眼,转眼却赔笑道:“这孩子也不知道上哪儿收了那么多垃圾,一个一个都搁在房间里,还有喝剩下的放在那里都酸了,我见乱得很,就……”
“谁让你动她东西的!”样式诚枪头一转,对准妻子。
郭略那是什么样的心性,当初走的时候连一片纸都没留下,她贴身用的东西,都是极为精致的,这次蓝蓝从美国回来,秘书看她这样不舍得丢,那样不舍得丢,就买了半只集装箱的位置,搬空了整座房子,连橱柜里的碗碟和咖啡杯都一样不落的打包运了回来。
样式诚虽不知道女儿怀里的那几个瓶子是什么来路,但她那样发疯的冲进雨里哭着去找,必然对她是很重要的东西。
他早前就吩咐过家里人,蓝蓝怕生,她的房间不要随便进去,东西也不要随便碰,瞧瞧小女孩急成那样,这些人是要造反了吗,把他的话当成耳边风!!
这天晚上,好好一顿饭被几个瓶子弄得不欢而散,样式诚发完了火,王琪差点气背了过去,一个人回到房间,气得狂摔枕头,恨恨骂了一句:“德性!”
蓝蓝这边也不好过,她本来胆子就不大,心思又敏感,淋了好一会儿雨,夜里就发起烧来。样式薄安慰完母亲这边,路过妹妹房间,听到口申口今声,连忙进了门,拿手冰了她的额头,上头全是冷汗,身子却是滚烫滚烫的,紧忙打电话叫了医生。
医生一来,样式诚当然也知道蓝蓝病了,等医生帮她把体温降下来,出了门见大老板坐在起居室发怔,不由紧了下神经,忙去汇报小姐的病情。
样式诚听了之后,确保女儿没大碍,才叫管家打发医生走,自己到了女儿房间,儿子也在。
“爸,你去睡吧,妹妹我会照顾的。”
样式诚很欣慰他这样说,但还是在床边坐了下来,拧了湿毛巾给女儿覆上,见她脸白如纸,嘴唇毫无血色,男人心都揪紧了。如果说缺失了十几年的父女之情已经难以弥补,可到底是自己的亲生骨肉,血缘在,羁绊在。
“薄儿,你会怪爸爸吗?”按照医生的话,女儿几乎是被他吓到病倒的,他这个做父亲的,心里难免有些挫折。
“什么?”
样式诚看了眼蓝蓝。
见爸爸那样,样式薄笑了笑,“不怪,我一直想要个弟弟或者妹妹,总觉得爸爸的生意不适合我,我还是喜欢和大伯叔叔他们一样画图纸,爸爸的家业,由弟弟或者妹妹继承就好。”
样式诚失笑,“你看看她,像个能做生意的吗?”
儿子老老实实的摇摇头,目带坚定看向床上身形稚弱的少女,缓缓说道:“但这也不妨碍我疼她,她就是我妹妹,死了化成灰了也是我样式家的人。”
只不过,半夜退下去的烧,隔天早上又烧回来了。
样式诚早上要飞上海开会,王琪也跟去了,家里只剩下样式薄,为此他还特意请了一天假留在家里照顾妹妹。样式薄的态度直接影响到下人们对这个“纸人小姐”的看法,尤其他那样悉心照顾着她,更让人觉得这位小姐是被放在这家未来的主人眼里的。
蓝蓝的这场病好的断断续续,到了礼拜六,家里来了两个客人。
那是样式薄第二回见到盛宠,不上学的日子她没有穿制服,穿了一条日常的白裙子,腰上扎着一条缎带,长发貌似修短了许多,一把束在脑后,发尾微翘,显得十分俏丽。
大概是好看的女孩间总有几分相似,他怎么看都觉得这位小姐很像自己妹妹,不同的是蓝蓝羞怯紧涩,盛宠却大受四方,哪怕进了紫禁城隔壁这府邸,也没流露出半点惊喜的神色,就好像拜访寻常同学家一样,神态自若,淡淡然然的。
样式薄以为她定然也出身富贵之家,那天记下的车牌号因为晚上蓝蓝生病,就没去查,今天再遇见,竟有几分恍若隔世之感。然而管家却附耳过来说:“少爷,这小姑娘是盛洪驹将军的孙女,那男孩是她表弟,另外也是皮定海老将军的亲孙。”
样式薄上了楼,皮皮正在窗前看树梢上那几只肥孔雀,二人打了照面,皮皮不认生,首先打了个招呼。
样式薄只是欠身点了个头,推门进了妹妹房间,只见床上两个少女,一个躺着,一个坐着,坐着的那个盘着两条细腿,手里捧着一本比她脸大了四倍不止的故事书,轻声细语地念给蓝蓝听。
即使他进门了,她也没停下。倒是蓝蓝投来眼神,虚弱的说了一句:“哥哥,你回来啦……”
他走到床前,轻声问她:“好点了吗?”
盛宠这时候停下来,捡了一颗葡萄搁进嘴里。看他们兄妹俩说话。
蓝蓝点点头,气若游丝的介绍:“哥哥,这是我同学,盛宠。”
样式薄生怕她就这么断了气,不等妹妹介绍他,便主动介绍起自己来:“我是样式薄。”
盛宠歪着头看了他一眼,冲他笑了下,然后忽而拽过他的手,样式还奇怪她这么突然,以为她要握手来着,结果小姑娘却只是借着他宽大的手掌,把葡萄皮和葡萄籽悉数吐在了他手心……
样式兄妹:呃——
终于吐干净了,她依然没心没肺地朝人家笑,眉眼舒展开来的样子,别提多好看了,样式薄的心都仿佛酥了。
皮皮一进门,就见样式薄摊着手心僵立在那儿,立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皱着眉头问盛宠:“你怎么不叫我?”
盛宠耸耸肩,“来不及。”
皮皮气结,鼻孔翕张,你听听这理由,也就是怀秋才能忍得了她这磨人的性子。
倒是样式薄怕他们尴尬,笑着说:“没事儿,吃葡萄本就是个麻烦事。”
他话音还没落,盛宠回头就往蓝蓝嘴里喂了一颗又黑又大的,下巴一努,用眼神盘算着怎么使用现成的哥哥。
蓝蓝不大敢,怯怯的瞧了眼哥哥,一个紧张,整颗葡萄连皮带肉一块咽了下去。盛宠睁大眼睛问她:“皮儿呢?”说着就掰开了蓝蓝的下巴,往里头瞧了瞧,哎呀一声,像是责怪似的:“你怎么都给吞下去了?”
样式薄看这俩小女孩一来一往有趣的紧,眸子也就软了下来,摸摸妹妹的额头,“你们玩,有事叫哥哥,我就在作图室。”
蓝蓝被盛宠弄得整张脸红透,几不可闻的“嗯”了一声,样式薄淡淡一笑,起身出去了。
这天晚上,因为明天孩子们还是放假,就在样式家住下了,晚饭由样式薄当家,招待几个孩子吃饭,菜色自然是十分好的,大概是对这古灵精怪的盛家小姐起了讨好之心,样式薄一句话下去,厨房几乎使出了浑身解数。
盛宠倒也不挑,只习惯性的多要了一叠蒜泥。她从小就吃这个,辣椒反倒吃得比较少。天底下没有蒜泥不吃饭的少女,恐怕也就只有她了。
皮皮从头到尾伺候着姐姐吃饭,剥虾壳的活计那叫一个漂亮利落,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是专业干这个呢。
盛宠就那么惯常的吃自己的,被伺候着也没感觉,厨房里负责上菜的人们见着姐弟俩待人接物的姿态古怪又有趣,尤其是饭桌上那你来我往,回厨房都迫不及待的议论一番,把这对将门之后绘声绘色的描述了一番。
皮皮压根就没觉得这和在自己家有什么不同,自打怀秋走了,他就担下了怀秋以前所有要干的活儿,怀秋的意思是,务必让盛宠觉得他从未从她身边离开过,这可忙坏了皮皮,可怀秋的大恩,他也得报啊。因而,做了一天两天,就有三天四天,久了,也就习惯了。
只不过,他们二人的举止在外人眼里看来就十分古怪了,别说厨房里那些人趁着传菜的机会来看热闹,就是样式薄看了也是啧啧称奇。
他心里就想,如果她不想自己上厕所,估计脱内裤的活皮皮也会揽下来。
吃完饭,盛宠要让皮皮去准备泳衣,她想游泳了。蓝蓝身体还没好全,就在水池边看着,然而他们就在皇城隔壁住着,买泳衣可不是个轻巧活儿,蓝蓝这时候发了声:“你穿我的吧。”
样式薄以为这么个娇俏的小人儿,吃饭都被那样精心伺候着,穿别人衣服可不是好办的事儿,可盛宠呢,总是叫人出人意料,她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皮皮的泳衣却不好办,样式薄于是说,“我下水陪她游吧。”
皮皮不用服侍那跃跃欲试的小姑奶奶,随即露出一副松了口气的样子,样式薄笑了下,回房间换了条黑色平角泳裤,裹着浴巾出来时,盛宠已经在水里了,身上穿着一套西瓜红的连体泳衣,头上戴着泳帽。
样式家的泳池颇大,水清碧蓝,看着就十分诱人。盛宠很挑的,主动说要下去游水,自然是喜欢这池子的,两条胳膊拍着水玩,溅到一些在蓝蓝脚边,蓝蓝本就是个反应慢的,脑子里是要躲开,可身体却慢了三拍,等脚抽回来时,已经被弄湿了。
偏偏盛宠还玩上瘾了,接二连三的使坏,弄得一边的皮皮也不悦的“啧”了一声,从躺椅上站起来,走到蓝蓝身边:“盛宠,你够了啊你!”
水池里的少女笑声犹如银铃一般,入了水,更添一份明艳动人,只不过玩心难掩,一直往岸上泼水,蓝蓝笨拙的躲着,直到皮皮站到她身前,替她挡住,怒视盛宠:“喂,你够了哦!”
盛宠才不理他呢,笑嘻嘻的继续泼水闹他们,皮皮下意识的就用背挡住,手臂圈住蓝蓝抱在怀里,盛宠却不带歇的,弄得皮皮湿了一身。
终于皮皮怒了,揪了躺椅上的一块白浴巾,弄湿透,然后张开,“咻”一下,正中盛宠。
盛宠被那武器一样的浴巾整个掀翻,头往下沉,两条洗白的腿浮出水面,跟跳水中芭蕾似的,皮皮连看都没看一眼,搂着蓝蓝离开泳池:“叫你再得瑟!”
一直在边上做伸展的样式薄看了会儿热闹,等皮皮和蓝蓝都走了,泳池忽然安静成一片。
样式薄往泳池里一看,水上只飘着白浴巾,人却不见了。
“嘭”一声,样式薄果勇如水,游到浴巾附近,站稳了身子,一把拿开浴巾,底下却空无一物。就在这时,他腰眼被人一推,一个踉跄狼狈如水,倒栽葱似的,翻了个个儿,好不容易浮出水面,样式薄吐出一口水来,抹了把脸,左右张望,最后在自己背后找到了始作俑者。
“你这小丫头,看我怎么治你!”他心里的确是来了气,被呛的滋味可一点不好受,说着就伸手去抓那小娘皮。
然而盛宠却跟泥鳅似的滑开了,两个人游了半个池子,最后盛宠索性爬上扶梯打算上岸,样式薄一个眼疾手快,转眼就将她重新拉下了水,盛宠细白的身子在碧蓝池水里几度沉浮,最后在样式薄的掌托之下,付出了水面,只不过被堵在了长方形泳池的直角里就是了。
样式薄身形像他父亲,十分壮硕,胸膛厚实,腹部还有肌肉群。两条手臂肌肉匀称,一边一只,拦住了盛宠的去路。
盛宠左右没办法逃走,只好窝在角落里,笑着看他。
样式薄见她非但不怕他,还冲他笑,心里也奇怪这女孩的心是什么做的。
心念一动,底下冲动地硬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