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甚。”我说,“还有一问。若我不曾出来,秦王会如何?”
“秦王不曾吩咐,但他说你一定会出来。”云琦的脸沉下来,咬牙道,“你怎不想想,他为何要我来?还不是因为我是你堂兄!”
那可不一定。秦王让他来,兴许还有一层,那就是云琦他不太想要了,如果不能把我赚回去,那么索性让鲜卑人一道灭了也无妨。
不过听他说了这些,我的心也安定下来。
秦王费这么写周章来要我,说明我在他眼里还有些用处,这样一来,他便不会冒着在我身上亏本的风险,对公子下手。
我看向公子,他也看着我。
“给他松绑吧。”我说,“时辰不多,该出去了。”
公子注视着我,没反对,片刻,让云琦旁边的卫士给他把绳索解了。
那绳索才松开,云琦就迫不及待地挣脱,嫌弃地扯了扯裘袍上的褶子。
公子又转向裘保,问他车马备好不曾。
裘保说早已备好,在门前等候。说着,他将眼睛不住地瞥我,满是疑惑和好奇。
公子对云琦道:“我如秦王之意,让霓生随你回去。大夫既一言九鼎,还望践诺。”
云琦看了看公子,铁青着脸,少顷,“哼”了声,一拂衣袖,往门外而去。
我跟随着云琦出去,到了车前,正要登车,忽然,听到公子在唤我的名字。
回头,只见他走出来,到了我面前。
檐下的灯笼在夜风中摇曳,光影在他的脸上晃动,明灭不定。
“无论遇到何事,莫忘了,你还有我。”他低低道。
我看着着他,应了一声。
他的目光定定,竟有几分落寞。先前强压下去的不舍又冒了起来,塞得心头发胀,一阵酸楚。
忽然,公子将我抱住,拥得紧紧。
唇上被热气堵住,他用力地吻下来,我的嘴唇生疼。
好一会,他将我放开,松手之时,胸前起伏着,神色却已经变得平静。
青玄和裘保,以及几个卫士在身后看着我们,目瞪口呆。
“去吧。”公子道。
我留恋地望着他,少顷,转身登车。
公子随后也骑到了马上,领着众人跟在后面。
城门的守卫已经得了命令,将堵在城门的大木和砖石都搬开,清理出道路来。
公子下令开启城门,夜风迎面而来,鲜卑人燎原一般的火把光汇聚在离城门的数十丈之外,似在等候,又似蓄势待发。
众目睽睽之下,我和云琦往城外而去。
走过门洞的时候,我忍不住回头。
公子仍骑在马上望着这里,铠甲映着火光,孤高而清冷。
“你倒是好本事。”云琦冷笑一声,语带讽刺,“做个侍婢也这般不甘寂寞,勾搭到了桓皙。”
“我若是你,便会安静些。”我淡淡道,回过头来,“以免惹我发怒,得不了解药,以致受那虫噬暴毙之苦。”
云琦面色绷起,转开头去。
第200章 谋皮(下)
出了城门,只见好几根包了铁皮的巨木留在边上。
那是鲜卑人方才用来攻城的, 半途收兵撤了回去。
不远, 便是鲜卑人的密密麻麻的阵列。
说是阵列,其实颇杂乱无章, 人海一般。鲜卑人善骑,但对于攻城,却不像中原那般有诸多讲究的器具。如他们这般千里奔袭而来, 大多以勇力逼近城前, 将城门撞破了事。
无数双眼睛盯着我和云琦接近,似乎连□□的马匹也察觉到沉默中的威压, 渐渐地慢了下来。
忽然,正前方的鲜卑人起了一阵骚动, 未几, 中间分出一条道。
只见一人骑着马,在身后众人的簇拥下上前来。
虽然当年不过匆匆见过模样, 但当看清那人的面容,我还是即刻认了出来。
正是慕容显。
当他在阵前站住, 我亦勒起了缰绳。
云琦并不下马, 只坐在马鞍上向慕容显行了个礼。
“秦国中大夫云琦, 见过王子。”他说。
慕容显似乎并未将云琦的怠慢失礼放在心上,却将目光朝我扫了过来。
“这位便是秦王要的云霓生?”他说道。
“正是。”不待云琦开口,我回答道, “如今我与云大夫皆至此处, 还请王子守约, 撤兵回营。
慕容显的眉梢微微抬起。
云琦不满地瞪我一眼,清了清嗓子,道:“裴司马何在?”
慕容显没有答话,却策马上前来。
四目相对。
我看着他,他也看着我。
“我记得你。”他说。
我知道他指的是什么,答道:“我也记得你。”
那唇角忽而弯了弯,他转头,用鲜卑话对随从说了几句。那随从应下,调转马头离开。
正当我疑心这人要耍什么花招,心头吊起,只听那吹角之声又响起,相似的音调,远近相连。
鲜卑人纷纷动起来,掉转马头。马蹄声隆隆,火光映着绰绰的身影,鲜卑人的大军像潮水一般,朝远处退却而去。
左右的鲜卑兵皆催促我跟上,我只得轻叱一声,策马跟随在慕容显后面走起来。
走了几步,我忍不住再朝武威城望去。
武威城的城门已经关闭,那里面的人,再也看不到。
“听说,那个桓皙是你的主人?”慕容显的声音忽而又在旁边响起。
我看去,只见他不知什么时候慢下来,与我同行。
“不是,”我大言不惭,“他是我良人。”
慕容显露出玩味之色。
“哦?”他说,“听说他生得甚是好看。”
我说:“正是。”
“打败了马兰羌和郝孜,还有近来的那个黄遨?”
“不错。”
“可惜。”慕容显微笑,“差一些,我今夜便可将他的头砍下来,将头骨镶金做成酒杯。”
我盯着他。
只见那脸上的神色似在开玩笑,又似是认真。
“哦?”我颔首,道,“如此,你须得庆幸你差了这一些。”
慕容显讶然:“怎讲?”
我看着他,全无玩笑之色,“在那之前,我会先把你的头砍下来做成酒杯。”
慕容显愣了愣,少顷,冷笑一声。
他没再理会我,叱了一声,策马自往前方而去。
鲜卑人确实撤了回去。
且并非只是撤回武威百里之外的山中,而是一路往北,而后往东进入大漠荒原,从凉州地界撤得干干净净。
鲜卑人骑马确实了得,日夜兼程,我和云琦被众人挟裹在中间,一刻也不得停顿。
我虽不常这样骑马赶路,但并不觉得有甚难处。
而云琦则不一样。
看得出来他对骑马甚是不在行,对鲜卑人连夜赶路甚是不满。不过一夜之后,他似乎连抱怨的精力也没有了,坐在马上,身体跟着马匹颠簸,摇摇欲坠。
好几次,他打着瞌睡,几乎跌倒,旁边的鲜卑兵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扶回去。
我猜,云琦心里大概会觉得,若不是因为我,他不会吃这样的苦。
秦王那匹夫,真是阴险至极。
天明歇息的时候,我看他坐在路边发呆,走过去,将手里的水囊递给他。
云琦抬头,面无表情地看了看我,没有接。
“这水无毒,喝了吧。”我说,“且你还要吃药。”
说罢,我伸出另一只手,里面有一颗小丸。
“吃下去。”我说,“那蛊毒便会消解无踪。”
云琦的眼睛里终于聚起了一点光,即刻将小丸拿起来。他看了看,正要放进嘴里,忽而停住。
“你说的蛊毒,是讹我。”他说。
我觉得他这反应着实有意思极了,看着他,道:“你可不吃。”
云琦微有些犹豫之色,片刻,还是将那小丸放进嘴里,然后仰头,将水囊一阵猛灌。那表情,仿佛吃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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