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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辆马车停在了何府门口,后边还有一个车队,上边箱拢已经归置妥当,码得整整齐齐的,被绳子系着。
  早早赶来的老百姓们很是不舍,尤其是这两载来一惯在何府门前东家长西家短的三姑六婆们。自打他们知县夫人在府门设下了个据棚,专司让县里县外的婆子们揭发,这两载来可谓很是出了份力,跟衙门相辅相成,县里县外的人家便是有那等心肠狠的也不敢过了火,生怕被哪个婆子给揭发了去,在县里的户薄上留了底子。
  何大人夫妻调任,有人欢喜有人伤心,但随着一道道政令下来,欢喜的也笑不出声儿来了。
  换了个县令又如何,何平宴是调往平城当知府,连新来的县令都归他管,有他在上边压着,柳平县新任县令还能推翻知府大人下的政令不成?
  县衙特意增加了一房,名稽查房,何府门前的据棚虽是没了,但稽查房却出来了,往后若是这些三姑六婆真能协助衙门办好差事,还能领取县衙给发下的鸡蛋米面,油盐醋茶。
  不是银两,却胜在这是家家户户必备的,比给银两还让婆子们高兴。相反,更让婆子们为衙门办事的心高涨起来,恨不得立时揭发两个来,让何大人看看。
  四饼带着严小柱儿躲在一边,两个小脑袋挨在一块说着话,四饼小手紧紧拽着人,小柱儿拍了拍他的小肩膀。
  稍倾,他抱了个木盒子过来。
  那盒子很是粗糙,打磨得也不够光滑,但四饼紧紧抱在怀里,也不在意盒子上那些些微的小刺儿划破了他的衣裳,米仙仙摸了摸他的小脑袋瓜:“小柱儿送你的?”
  小孩儿点点头,脸上瞧着不大高兴。
  米仙仙叹了口气,招了小柱儿来,柔声问他:“昨日婶子同你讲的可记住了?”
  两个小的亲近,如今骤然分开,自是难过,前几日她便把小柱儿接了来,让他跟四饼好好处处。
  七岁的小孩小大人似的点头:“我记住了,多谢婶子。”
  米仙仙笑笑,在他乌发上轻轻拂过,一如初见时一般,说了同样的话:“你是个好孩子。”
  这两三载,小柱儿时常在何家小住,莫说四饼跟他交好,就是米仙仙也很是喜欢这个寡言少语的孩子。
  “好好进学,有事便给我们写信来,或是去何家集坊找我大哥,他会给你做主的,你跟敬儿是好友,多跟他书信往来,下回休假多,我请了大哥送你来府城玩,家里头,你家邻里的婆子多,闹出动静儿来也瞒不过她们的耳朵的。”
  严小柱知道在提点他,很是认真的点了点头。
  随后,米仙仙又跟何心姐妹等人挨个说了话,眼看着时辰不早了,只得带了几个儿子,随着何平宴登了马车往府城赶了。
  何府的下人们也是跟着过去的,一行人浩浩荡荡的,有路过的行人见了都无人敢招惹的。
  柳平县到府城有一日的路程,赶在天察黑之前,总算是进了城门。
  平城辖下有六个县,镇更是上数十,这城门自然也不是柳平县一个县能比的,高大威武,威严森重,入了城门,高楼林列,各处铺子街坊楼台飞宇,衣衫贵重的贵家小姐公子们出入其中,城中香气浓郁,街道开阔,往来的行人中还有不少异域商人。
  “果真是不同凡响。”米仙仙感慨着。
  掀开了一角车帘。
  “娘,府城里是不是有很多大官啊。”三饼问。
  “比县里那肯定是大的。”
  若说县里一县令可只手遮天外,在府城则不然,这府城除了衙门的大小官员们外,还有在府城里经营多年的各大家,比如樊家。这些家中,虽说鲜少有人在府城为官,但他们跟京城那边却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也是一股不小的势力。
  她说,几个孩子听得连连点头。
  不过明面儿上,何平宴这个知府大人还是平城最大的官了。
  妻凭夫贵,米仙仙的身份自然也跟着水涨船高。
  知府夫人了!
  入了城,马车又行了两刻钟,这才到了府门。
  早便有里边的下人们开了大门迎人,又把院子洒扫了一遍,人参带着丫头们卸下箱拢归置,米仙仙站在门前眺望,这府城的院子可比县里的气派多了,她捂嘴儿跟何平宴笑道:“相公,这房舍可是咱们自己的了,下回你再往上走走,咱们也用不着手忙脚乱的收拾东西给别人腾地方了。”
  这回可把她累得够呛的,不是自己的房舍便是如此,很是不惯,再有住的日子长,家中东西多,就更是费劲儿了,若是有自己的房舍,便是一家子举家入京,这房舍也好好的无人去动。
  “辛苦夫人了。”他低头看她。
  何家的动静儿可不小,引了不少人家探头探闹的看,早前这四处的邻里们知道这三进院子给人买了还打听了几句,何家的人也没瞒着,没两日,这街上的人家都知道要入住的是新上任的知府大人一家。
  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知府大人可是他们的头儿,谁不想打听点消息,知道这头儿到底是人物品行,也好让他们心里有了谱,以后才能在头儿面前讨个好的?
  几个孩子站在爹娘身边,颇有些昏昏欲睡的。
  这府上各处虽已经被洒扫干净了,但床铺被褥的还没铺上,米仙仙也不敢让他们睡,只柔声哄着:“厨房的常嬷嬷已经在准备饭食了,特意备了你们爱吃的,咱们先去洗漱好不好?”
  “娘抱。”四饼很是娇气的伸手。
  米仙仙正要弯腰抱他,何平宴先一步把人给抱了起来,携着妻儿往里走还不忘了跟小儿讲道理:“敬儿,你都是快六岁的孩子了,不能再让娘亲抱了。”
  四饼看着他,一双眼仿佛在问为甚?
  “你重了,娘亲可抱不动你了。”
  黄芪来报说厨房已经烧好了水,已经送去了房里,请他们去洗漱。
  何平宴抱着人,准备亲自给小儿洗漱,大饼几个被撵去了隔壁房里洗漱。
  里间里边水声稀里哗啦的,外边米仙仙也在指着人参几个归置物事。人参捧了个东西过来,说是临走之前大夫人塞的。张氏为了感激二房给何心找了门好亲事,拉着米仙仙说了半篓子的好话,临走时她也瞧见了张氏那挤眉弄眼的模样,还说甚她喜欢这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特意给她挑的。
  张氏是真感激二房,她原本想着二弟妹米仙仙喜欢这洗衣板,那她送个十个八个的,但何志忠父子拦着不让,张氏也只得熄了这心思,何心的亲事定下来后,张氏又抽出了空闲在县里四处转悠,正瞧了个稀奇的,难得没嫌贵给买了下来。
  “拆开瞧瞧。”她说。
  人参便拆开了,正巧何平宴抱着洗漱好的四饼出来,父子俩也凑过来看。
  一拆开,何平宴脸都青了。
  异域的琉璃在大周并不稀奇,从外邦来的也是样式各异,很是奇特。
  这一个,模样做工竟与那洗衣板相差无几。
  作者有话要说:煞费苦心的了的大嫂。
  第93章
  有句话叫做恃宠而骄,米仙仙便是其中翘楚。
  仗着何平宴爱她宠她,惯得她已经爬到堂堂知府大人的头顶去了,这会儿,见他面色难看,还吃吃笑着问他,白皙柔嫩的小手还提起了那块儿似洗衣板的琉璃板子问他:“相公,这琉璃板做得真好,你说呢?”
  她指尖柔和细腻,相比那发光的琉璃板,添上了一抹温润殊色。
  她巧笑盈兮,微微偏了偏头,几缕乌发顺着垂落,洒在脸上,黑白分明,何平宴一手抱着小儿站立在跟前儿,她仰头看他,眼中狡黠,烛火在一侧,让何平宴忍不住微微倾身,指尖儿追寻着那缕乌发而去。
  “相公?”她不解的喊道。
  何平宴微微一笑:“自是极好。”
  米仙仙便捂着嘴儿笑。
  还添了句:“这琉璃板儿也是大嫂送来的,她也实在是太有心了。”
  一直收的都是木板,还有用过的,如今刹那换成了琉璃板,她这位婆家大嫂也实在下了血本了。
  她悄悄抬眼想看他难看的脸色,不由撞进那双深邃的眼瞳中,手心微微用力,她红了耳尖儿不敢再看。把琉璃板递给了人参:“放、放着吧。”
  不多时,何越也带了两个弟弟进门。
  米仙仙这才觉得脸上的温度稍稍降了些下去。
  府城的何府比县里的何府要大上不少,正房依旧是何平宴夫妻居住,院门还未来得及题笔,何越几个兄弟住在东殿,从正房过去,要经园子,过回廊,处处都要有人负责,如今何家带来的这些下人也完全不够用的。
  这头一日车马劳顿的,一家子都累极了,在用了晚食后稍稍坐了坐便各自回房歇息去了。
  米仙仙睡得沉,清早何平宴起身后人参想进来唤她起身,被何平宴阻了:“夫人这些日子受累了,不用急着料理府上的事,慢慢来便是,若夫人醒来,告知她我去了府衙,恐要晚些才得归家。”交代完,这才抬腿走了出去。
  一身正四品官服,乌纱盘领窄袖,干净利落,越发衬得人沉稳庄重,芝蓝玉树一般。
  他不喜有人近身服侍,是以贴身穿戴向来都是亲力亲为。
  人参几个丫头也从来不往他跟前儿窜。
  谁都知道,老爷身边是容不下第二个女子的。
  府衙在朱雀大街上,府衙里设有府堂、经历司、照磨司和司狱司四司,各司设有一经历,乃正八品职,一知事,正九品。旗下也设有六房,乃吏、户、礼、兵、刑、工房,与县衙的六房大致相同,又有些微不同,各房有一管事,称吏书、户书等,又有各胥吏十数名,通称典史。
  这些经历知事是在府衙里办差的人,何平宴作为一府之长,掌一府政令、总领各属县、推行律法政令、征收赋税等,一切政务皆为其职责。
  在他这个知府之下,又有同知一人,从五品官职,分掌地方盐、粮、捕盗、江防等,通判一人,从七品官职,掌粮运、家田、水利、诉讼等,另有监察权力,有劝越过知府奏折至京城。
  这府城的水比之县衙,可是深太多了。
  何平宴脑子里不断想着这些官员的身家背景,能力决断,在府衙一众打量好奇的目光下,慢慢走到那一府之长的位置,缓缓落坐。
  日上三杆,米仙仙总算醒来。
  她捂着嘴儿还打着哈欠,问道:“我睡了多久?”
  人参在一旁伺候她梳洗打扮,回她:“回夫人话,已经快到午时了。”
  “我睡了这久?”米仙仙神清气爽的四处看了看:“四饼呢?”
  他们才来府城,几个饼还未进学。
  “小公子找几位公子玩耍去了。”
  不多时,人参口中的几位公子便齐齐赶了来,陪着米仙仙一块儿用午食。何家如今也算得上是大户人家了,但一家人一块儿用饭的习性却是一直保留着,正点从不招厨房做了端去院子里自个儿吃,只其他时辰腹中空饿,才会让厨房备下点心汤水垫垫肚子。
  用了饭食,米仙仙让小儿照旧跟着几个哥哥去了东院玩耍,大饼几个明白她要安排府中一应,忙不过来,也不多过打搅,牵了弟弟去逛新家。
  “去请了牙行来,让他带了人来,家中得雇人洒扫庭院,修剪花枝,还得各处安排一二人守着,你去各处瞧瞧,看他们还差不差人。”米仙仙打叠起精力,很快吩咐下去。
  大周的下人有两种,一是定契,一是雇契,定契便是定给了主家的意思,由主家给安排做事,相当于是这家的人了,周律中有规定,定契虽是下人成了主家人,但主家只有权安排他们做事,且随人力而就,意思是看这人的能力安排位置,不能私自定下惩处规矩,如有那签了定契的下人违背了契约,主家可送至官府或撵了出去,衙门会在户薄上记下一笔,若是主家不仁,定契下人也可求官府做主。
  雇契便是寻常家中的男女受主家雇佣,给主家做事,只领月钱,规定了做事的时辰、程度,余下便可返回自家。
  大户人家家中多是用定契的下人更妥当,而寻常百姓家中,若是想寻个修剪花枝的人力,自是寻了雇契的更方便。
  玉竹领着人跑了一趟,只过了一个时辰,便有行人带了定契的人来,都是按何府要求的会做某事的人,非是那等带了一乌泱泱人来让她自个儿挑的那般。
  行人是个中年大汉,知道是新来的知府大人府上挑人,早先便自己挑了一遍才敢带过来。
  “夫人放心,这里的俱是身家清白的人,并未有在户薄上记过一笔的人。”
  记没记过一笔米仙仙却并不是很在意,她这人向来大度,知错能改的也是能接受的。不过是见这行人提及户薄记一笔之类的很是熟落,忍不住有两分感慨。
  还记得前两载她读那周律才知这一点,说给更是毫不知情的县里的百姓听,但这府城的人,却是连一个小小的行人都知道户薄那一记,知道大周推崇德行。
  她点了十几位,在行人的见证下签了定契,付了银钱,让当归送了行人出门,对这些新入府的下人说了几句,便让人参领着他们去了各处,各司其职。
  夜里,她同何平宴说起。
  何平宴怀中抱着人,细细跟她说:“此事倒也不稀奇,牙行受官府监察管制,又有律令规定在,自是知晓几分,不光是牙行,医行等都受官府监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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