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排的长椅,一共整整是二十个座位,当嬴高的摆手示意他们落座的时候,这二十个座位的确是很快就被坐满了,但是这其中的差别,嬴高却是看在眼里,看过之后,他的眼中精光一闪,回首看了一眼正站在他身边的朱家,只见朱家也是微微的目光正在两个地方逡巡,并且冲着嬴高点了点头,嬴高这才回过头去。
其实嬴高的时间,当然并不是像大白菜一样,要多少就有多少,可以一直在这朝堂上面跟这二十人一个个的单独进行长篇大论。
而嬴高组织这一次考校的根本目的也只有一个,那就是给陆贾找到合适的合作伙伴,分担来自不同学派的质疑声。
所以当这二十人一落座,嬴高就直接亮出了他这一次的题目。
“朕如今在大秦的地界上,想要施行的新政远远不止之前所施行的那三条,如今朕朝堂上的谏议大夫有一想法,尚未成为我大秦的新政,尔等今日考校的题目,便是说出自己对于这新政的看法,之后朕根据尔等的观点,选择出适合我大秦朝堂上之人,留下与左相和谏议大夫等人一同研究这新政之事,尔等只有从此时到午时的时间,待得谏议大夫说出之后,便可发言,但每人仅可发言一次,莫要仓促应答。”
嬴高只给了他们这半天的时间,但是对于这二十人来说,这半天的时间已经算得上是天大的恩赐了,至少他们每一个人都有向皇帝表达自己观点的机会。
但显然,这机会只有一次,如何使用,对于众人就十分的有讲究了,一旦要是着急了,没有说出自己全部的才学的话,怕是就会在和别人的比较之中落入了下乘。
但是要是非得等到最后,可能连说话的机会都被人家给挤占没了,所以嬴高提出来的这个考校方式,其实还是蕴藏着很大的智慧在里面的。
思考的时间当然是并没有太多了,嬴高说完了之后,陆贾就开始了他的表述。
陆贾所说的,可不正是他之前所提出的观点演化而来的那一套东西,什么文武并用、德刑相济啊,什么以有为来求取无为啊,什么天人感应、规限人君啊,全部都从陆贾的嘴里面说了出来。
果然,随着陆贾的说法,底下这二十人的情绪可就都有点变化了,这完全是将道家,儒家,法家甚至于还有墨家和阴阳家的东西全部都整了个大杂烩啊。
这要是不是在咸阳宫的话,这里面的不少人肯定就已经跳出来开始骂陆贾了,你这特么的是赤裸裸的剽窃啊!你是个大儒你就去说你儒家的东西,说死说活没人管你,但是你随便乱说我们别的学派的东西,算怎么回事儿呢?
但是这是在哪啊,这是在咸阳宫里面啊,对面对着的是大秦的皇帝啊,他说整死谁,分分钟就能整死谁,而且陆贾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之下开始说这个想法的啊,可不就是在皇帝的命令之下才开始说的吗。
所以众人就算是有些愤怒,也是不敢有什么太大的表现。
而他们的神情,自然也就全部都落在了嬴高的眼里,这些这个时代的知识分子,那当真是十分不会隐藏自己的情绪的,所以大部分都已经是把愤怒写在了自己的脸上。
对于这样的人,嬴高自然是不会注意的,也可以说,他们在嬴高的心里面已经暂时被排除在外了,你对于陆贾都这么愤怒了,以后还怎么在一起搭班子干活不是?
而剩下的几个人引起了嬴高的注意,他们的脸上并没有露出什么明显的情绪,这其中就有陈平一个,还有一个让嬴高投去了不少目光的是一个坐在第一排,距离自己不远的人……
没用多长时间,陆贾就说完了这个新政,其实这个新政里面倒是并没有什么太过具体的允许你干什么不允许你干什么,这不过是一种思想罢了,但是要是按照这种思想来的话,现在的大秦秦律里面要更改的东西可就太多了,所以这乃是一个实实在在的诛心之举。
果然,陆贾的话音刚落,就有一个站了起来,直接表示陆贾所提出来的东西,他并不能苟同,因为陆贾窃取了其他学派的东西,并不是他作为一个儒学的传承人所应该做出来的事儿云云,反正就差指着陆贾的鼻子骂上几句了。
此人说完之后,嬴高并没有表态,只是示意他坐下,然后示意其他人可以继续发表意见。
嬴高的这个举动,让不少人都有点糊涂了,心说这个人说的都这么激烈了,你不把他轰出去,还让他坐在这,那我肯定是说的再激烈点也没事啊!
于是乎,接下来可就热闹起来了,接连站起来了五六个人,全部都是喷陆贾和这个新政的,而且几乎是一个比一个狠,甚至于其中有一个同样是儒家的传承也站出来说了,说陆贾压根就不是儒家的传承,而是早就不知道把儒家的东西都忘到了什么地方去了,不过是在这哗众取宠罢了,并且跟嬴高说,你要是想要用儒家的话,那就嬴高彻底断绝了跟其他学派的联系。
而对于这些人,嬴高依然是让他们继续坐在,并没有发表什么意见。
很快,时间就已经过半了,而到了这个时候,陈平依旧还没有发言,而在众人看来,嬴高也有了点昏昏欲睡的感觉,显然是之前的发言都是一些个千篇一律的东西,除了抨击就是抨击。
坐在中间位置的陈平知道,要是自己也像之前那些人一样,可能当时当真是骂的挺爽的,毕竟是当着皇帝的面嘛,但是这一次的机会肯定几跟自己没什么关系了。
陈平是个有心计的人,他知道,这样的观点既然在大秦的朝堂上面说出来的,那就说明皇帝是支持的,而皇帝的支持,就是大秦未来的风向标,不管他们这些人同不同意,很可能大秦以后的路就要按照这样的办法走下去了。
想到这一步,陈平又回忆了一下之前陆贾说出来的那些个东西,他发现你要真的是站在大秦皇帝执政的立场上面看的话,而不去管那些个学派之间的争夺的话,其中的不少都是还真是有着相当的道理的,而且一旦实行下去也会有相当的效果。
于是乎,陈平略微的整理了一番自己的思虑,就想要在嬴高的面前表现一番了,他相信,自己在这个时候忽然之间提出一个新的观点,虽然之后可能会被一并骂进去,但是肯定会给现在已经昏昏欲睡的皇帝一个好的感觉了。
但是,当陈平刚刚下定了决心想要站起来的时候,忽然之间,他发现自己前面的一个身影抢先了他一步站了起来,显然是想要发言了。这让陈平十分的懊悔,在后悔自己站起来的慢了一步的同时,只能是暗暗祈祷这个人也是骂陆贾的那一类人。
此时站起来的这个人,正是一位坐在第一排的人,他身着一袭青色长袍,年岁并不是很大,脸上也是棱角分明,看上去倒是比之前发言的那些个气急败坏的人多了几分神秘的感觉。
站起身来之后,就像其他人等一样,他向嬴高深深的施了一礼,之后便开了口。
此人也是一个儒家的传承,一张口,坐在后面的陈平当时几松了口气,因为这个人虽然看上去是在那故作深沉呢,但是一出声还是和之前的那些一样,都是讽刺陆贾那一伙的。陈平暗中决定,这个人一说完了自己就站起来开始自己的演说,以自己的才学,应该肯定能得到皇帝的注意。
但是坐在前排的这个人的言辞,却又比之前的所有人都激烈了几分,甚至于直接说出了陆贾就是陆贾传承者之中的败类与害群之马这样的话。
他这样的话,并没有引起陆贾和嬴高神情上面的什么变化,只不过是让其他十九人之中的不少都对他刮目相看,毕竟当真大秦皇帝的面,能够有这样胆量的人着实是不多。
忽然之间,让陈平等人有些没有想到的是,说到激动的地方,此人竟然直接从长椅上面站了起来,直接向前走了几步,好让自己距离着陆贾更加的近一些,显然是为了骂陆贾骂的更加的爽快一些。
而他的行为,终于也是引起了嬴高的注意,只见嬴高坐直了身子,之后用手一指那人,口中言道:“你且就到这吧,休得再言与新政无关之事。”
显然,此人的行为引起了嬴高的不满。
嬴高有了动作,那人嘴里面的言语自然也就停了下来,与此同时,冲着已经距离自己十分之近了的嬴高一矮身,像是在施礼赔罪一样,只不过嘴里面却是没有表示。
“为何不再言语?”
这人低下头的时候,嬴高的双眼微微闪出了一丝光彩,之后向后打了个手势,身后的朱家一挥手,数个禁卫忽然之间就挡在了嬴高的身前,而嬴高的声音,则是透过禁卫的身体传出来的。
那人一抬头,见自己面前忽然之间换了一副模样,先是一愣,之后目光之中顿时露出了一丝狠辣。
他并没有回答嬴高的问题,而是微微一张嘴,向着嬴高所在的方向一用力,只听得十分细微的‘咻,咻’两声,不知为何挡在嬴高身前的两个禁卫应声而倒。
这一下子,朝堂上面可就炸锅了,这是啥,这不就是刺客吗,特别是蒙毅和冯去疾,当时一看脸上就变了颜色,这不是重演了当年荆轲刺秦王的桥段了吗,那还了得。
蒙毅一面和朱家一起指挥着禁卫上前捉拿,一面迅速派人去将门外的更多禁卫调入这里,皇帝在此,可是丝毫马虎不得的。
而这名刺客用嘴里面的暗器射倒了两名禁卫之后,牟足了劲本想继续发射,但一看那禁卫倒了之后,后面竟然空空如也,之前站在那的嬴高一瞬间就不知道上哪去了。
“昏君!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显然,到了这个份上,那人的身份也没什么可隐藏的了,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刺客。
说到这,那宽大的衣袖一甩,直接又是基本钢针就飞了出去,正在冲上来的禁卫又倒了两个。显然,他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将这钢针给带进了咸阳宫的朝堂。
刚才对于他来说,那当真是个十分之好的机会,在那个距离上,他完全有信心用自己口中的钢针直接给嬴高爆头,要知道,他这钢针可是带着剧毒的,但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嬴高竟然事先做出了反应,让禁卫挡在了身前,这的确是他没有想到的。
趁着两个禁卫倒地的空档,他又想侧面狂奔的数步,想要看看嬴高到底藏在了哪里,但是很遗憾,刚才还坐在那的大秦皇帝竟然被挡了一下之后就消失了。
愤怒的他在禁卫的围攻之中几乎也也算是用尽了浑身解数,但因为手中没有什么兵器,也不过是几个呼吸的时间,就被一马当先的朱家带着几个禁卫给拿下了。
“且莫伤了这厮的性命,押入牢狱之中,朕自有用处!”
就在此人已经被完全控制住了的时候,嬴高的声音忽然之间又传了过来,那人用自己犹自十分愤怒的眼神向那个方向看去,只见,之前嬴高面前的桌案后面,一个人正缓缓的起身,可不正是如今大秦的皇帝嬴高吗?
“这厮竟然钻到了桌案之下!?”
一看这个情形,那刺客当真是又惊又怒,他万万没想到理应眼高于顶的皇帝竟然会在仓皇之间钻到桌案之下去,苦苦准备的这次刺杀,竟然落这么一个结局,在嬴高的注视之下,那名刺客竟然是直接口老血,就喷洒在了大秦的朝堂之上。
“切莫让这厮死在了途中,尔等定要照看到位!”刺客被拖走的时候,嬴高还高声的叮嘱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