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鹄话音刚落,屋子里便骤然陷入了寂静。
白枫面色大变:“朱桓也来了?”
赤鹄点点头:“径直往院门口过来的。”
萧凤卿闻言却并不惊讶:“朱桓精心布局,怎么可能不来亲自验收结果?方才他应该是故意吩咐蔡仁打头阵的。”
晏凌沉声道:“刚刚出门没见到朱桓,我还觉得诧异,原来他是专程杀回马枪的。”
“那如今我们该怎么办?”赤鹄问萧凤卿拿主意:“要不王爷再躲回浴桶去?”
晏凌和萧凤卿互望一眼,同时否决了赤鹄的提议:“不行。”
“为什么?”
晏凌转向萧凤卿,萧凤卿神色恹恹,显然毒性已经发作,他冲她轻轻颔首,晏凌便解释道:“朱桓来得这么快,必然是有备而来,蔡仁肯定也把我的说辞转告给了朱桓,朱桓待会儿十有八九会进门,他那个人若有避讳还好,若没有避讳……”
萧凤卿福至心灵地接上晏凌的话尾:“若没有避讳,这浴桶根本瞒不住他,我们都知道,朱桓若讲避讳,那他就不是朱桓了。”
白枫连忙追问:“那我们该怎么办?”
晏凌沉吟片霎,看向萧凤卿:“如果你信我,要不要再赌一把?”
萧凤卿不假思索:“我自然信你。”
两个人心灵相通的默契不言而喻,月吟眼睫一闪,浓密的长睫垂落,覆盖了眸底阴影。
晏凌低声向白枫飞快地交代了一番,白枫将信将疑,但考虑到已经别无他法,只得咬咬牙应了。
“王爷,王妃,东厂的朱督主到访。”
绿荞刻意提高的声音倏然在门外响起。
晏凌看了眼昏昏沉沉的萧凤卿,脚跟一旋就要与赤鹄出门,熟料,手腕忽然被一只汗津津的大手扣住,那只手的力道很大,让她生疼。
略略侧眸,晏凌对上了萧凤卿晦暗复杂的脸色,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晏凌,眼底的郁色仿佛深海将她卷裹其中,令她无法脱身。
四目交织,氛围莫名变得粘稠。
他紧紧地扣住她,好像她这么一去,就再也回不来了。
晏凌眸露异芒:“还有何事?”
萧凤卿默不作声,只是直勾勾地看着晏凌,他身边的月吟忽道:“王爷,就让王妃去吧,再不去,朱桓怕是要不请自入了。王爷,您得顾全大局啊。”
顾全大局,不轻不重的四个字叫萧凤卿如梦初醒,他脑海中飞掠过纠缠他二十年的噩梦、沈淑妃的牺牲、北境遗孤们的殷切希望还有这么多年苦心孤诣的谋划,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堡垒又塌了……
萧凤卿深深睨了一眼满腹狐疑的晏凌,颓然松开了自己的手,哑声道:“小心点。”
“咱们现在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谁栽了都不得了,你也要小心。”
说完,晏凌义无反顾地转身走出内间。
目送她刚毅果决的背影,萧凤卿的心头五味杂陈,有歉疚,有无奈,有挣扎,更多的却是不舍跟惭愧。
将来死后,怕是真的要下地狱永不超生了。
他想。
……
韶年苑的大门口灯火通明,一排又一排东厂番子一手持着火把一手搭着短刀,神情肃穆。
晏凌罩了一件薄披风,拎起裙裾,和赤鹄一前一后地踏出了门槛。
有一人负手而立于正院大门,正仰着头饶有兴致欣赏韶年苑的门匾。
灯火幽微处,那人身穿松绿色直缀,头顶用竹簪挽了个髻,黑发披散在背后,随着夜风轻微荡漾,仅仅是站在那儿,就发散一派光风霁月两袖清风的气息。
再走近些看,对方俊逸文雅的面容赫然映入晏凌的眼帘,晏凌盯着那人,灵敏地察觉到对方身上有一股诡异的血腥味,她下意识停步,心底油然腾起仿若与生俱来的警惕。
朱桓缓缓转身,看见门口亭亭玉立的女子,目光在她凛冽的凤目上稍微停留了下,尔后,淡淡勾唇:“素闻宁王妃艺高人胆大,今日得见,果真并非俗骨。”
晏凌声色冷漠,似笑非笑:“本妃也对九千岁的大名如雷贯耳,没想到今天得见真人,倒是叫我吃惊不小。”
“九千岁?呵呵,那不过是民间的人云亦云罢了,当不得真。”说着,朱桓浅浅垂首:“微臣见过王爷、王妃。”
赤鹄模仿着萧凤卿的举止跟音色,歪头望着朱桓,散漫一笑:“朱厂臣从江州回来了?不是说明日才到吗?”
朱桓叹了口气:“微臣夜观天象,预测到皇上近来有血光之灾,是以目不交睫地赶到了回雁山,本来还盼望是微臣技艺不精,想不到,皇上他……幸亏皇上吉人天相。”
不知为何,朱桓分明是以文人形象出现的,可晏凌就是觉得浑身不适,无端的,她对朱桓产生了很大的抵触,这抵触,跟她之前因为东厂恶名而产生的排斥并不同。
赤鹄走近两步,立定台阶看着朱桓:“厂臣为大楚的江山社稷劳心劳力,真是辛苦了。”
朱桓不以为意地笑了笑,他的视线越过赤鹄落在晏凌的面上,狭长的眼眸微挑:“王爷,微臣的人不知进退冒犯了王妃,微臣深感自责,这不,微臣专门带人过来赔罪的。”
两个人距离很近,晚风拂来,朱桓眯起眸子,鼻翼不动声色地翕动了两下,他并未嗅到眼前人的身上有血气,行止亦是如常。
赤鹄扬眉轻笑:“厂臣言重了,不过是几个不长眼的小喽啰,他们让本王的王妃不舒坦了,本王自会讨回公道,还不值当厂臣如此。”
“一事不劳二主,既然是微臣管束不当,微臣当然该给王爷与王妃一个说法。”
朱桓偏过头,鼻青脸肿的蔡仁会意,他朝身后的人扬起手,褐衣番子端着托盘近前,蔡仁探手接了托盘,恭敬地奉送到朱桓手边。
朱桓意味深长地笑笑,单手接住托盘,径自绕过了赤鹄走向沉默的晏凌。
晏凌沉住气看着渐行渐近的朱桓,秀眉不自觉蹙了蹙,朱桓的唇角噙着温和笑意,晏凌却从他清隽的眉眼间觉察到不加掩饰的狠厉。
“王妃,您请看。”
朱桓将盖着红布的托盘送到晏凌眼下。
晏凌的眸子慢慢下移,恶心的腥气扑面而来。
朱桓笑吟吟地凝着晏凌:“王妃,请笑纳。这是微臣的心意,手底下的人不懂分寸进犯了王妃,微臣为此惶恐不安,便自作主张替王妃出了这口心头恶气。”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晏凌如若还不动作,那就是怯场示弱了,她定神,抬起手掀开了红布。
果然不出所料,托盘上霍然是八对眼珠。
率先闯进她房门的锦衣卫,恰是八个。
她用木屏风的碎片毁掉了那些锦衣卫的容,朱桓更狠,短短不到半柱香的时间就挖去他们的眼球。
她可没忘记,她方才还威胁蔡仁要把今夜的事告到晏皇后那儿,结果朱桓釜底抽薪直接把人灭口了,为的,就是不让晏皇后被动。
晏凌讽刺地牵起唇畔,淡定地接手托盘:“朱厂臣有心了,这份厚礼,本妃十分喜欢。”
朱桓笑容更深,幽深的眼底闪烁着诡谲:“既然王妃喜欢,微臣这悬着的心总算是能放下了,这几个毛手毛脚的奴才不懂事惹恼了王妃,还留着眼睛做甚?请王妃大可放心,微臣今后一定好好调教他们那些作死的东西,以免他日又不走心冲撞了王妃。”
晏凌眼底的冷光越发暗沉:“区区小事,厂臣不必挂在心上,如若还有下次,就不劳烦厂臣亲自出手了。”
朱桓对晏凌的威胁毫不在意,他悠游地迈开步子,似不经意道:“这韶年苑的风景极好,牌匾亦是先皇亲手题写的,昔年皇太后来此处避暑,就爱来韶年苑,不知王爷与王妃住得可还习惯?”
晏凌立足在正房门槛,她后面的房门开着,依稀可见七八个婢女忙忙碌碌的身影,朱桓随随扫了一眼,然后旁若无人地踏了进去。
晏凌和赤鹄一同跨进门槛,赤鹄含笑:“厂臣记错了,并非皇祖母喜欢,是皇姑母喜爱这儿,但是皇姑母四岁的时候曾经差点跌进石燕湖,所以皇祖母就不允皇姑母来了。”
朱桓眸光一闪:“是吗?”
他缓步走着,目光若无其事地划过四处,作势回忆片刻,恍然道:“确实是这么回事,唉,人老了,记性也不太好。”
赤鹄浅笑:“厂臣还未到不惑之年,怎么就谈起老来了?厂臣这模样放到外面,压根儿不输骊京的公子哥儿。”
朱桓轻声一叹:“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相逢拌酩酊,何必备芳鲜。”
赤鹄感慨:“厂臣学富五车,这陈著的诗到了厂臣嘴里倒是另有风味。”
屋内火烛摇曳,角角落落都巨细无遗,花香浓郁。
“原来王妃喜欢玫瑰花?”
晏凌淡笑:“最近睡得不太好,所以沐浴时便习惯添些花瓣。”
朱桓眸底的光芒愈加深沉冷锐,他突然转过身,幽邃的眼眸犹如黑夜中掠过的雪风:“王爷,微臣年少时喜好云游四方,也在杏林高手那儿学过一些皮毛,听说王爷前几日被狼群攻击受伤了?不知可否让微臣为您号一号脉?这可是皇上嘱咐微臣的。”
赤鹄故作推却:“这……不太好吧?厂臣是何等身份,您作为父皇身边的私医,本王这点小伤岂敢劳烦您?”
朱桓目光微凝,不由分说就按住赤鹄的脉门,赤鹄一惊,还没来得及挣脱,朱桓便松了手。
“王爷最近肝火有些旺,大概是因狼牙的余毒未清,微臣稍后就开几副清热解毒的药方给您,您按时服用就行。”
赤鹄不好意思地笑道:“厂臣盛情,本王便不推辞了。”
朱桓又转向面色无波的晏凌,他注视着晏凌,忽而低声轻叹:“王妃您气虚血弱,合该好好调养,不然……将来或许不利于子嗣。”
约摸是朱桓的故弄玄虚在作祟,晏凌的心尖不禁沁开一层凉意,她一哂:“厂臣原来不但精通观星和医术,还会看相呢。”
朱桓幽幽叹息:“王妃肯定以为微臣危言耸听,也罢,微臣倘若真会看相就好了,那样的话,也不必大费周章搜拿刺客,还因此开罪了王妃,到时只需看着人面就能交差。”
在他们头顶上方,一根粗壮的横梁上,萧凤卿仰面躺着,神思半是恍惚半是清醒。
听着晏凌和朱桓虚与委蛇,他心绪十分纷杂,脑中循环闪现着沈淑妃的殷殷期待,眼前却浮光掠影地走过自从跟晏凌相识以来的点点滴滴。
刚刚晏凌要去见朱桓的时候,他其实是想阻止的,他想拉住她,可他骗得了自己骗不了旁人,那一刻的萧凤卿,前所未有的手足无措。
右手臂的疼痛加剧了,萧凤卿的心跳越来越快,但意识模糊中仍旧告诫自己要收敛气息,不能令晏凌的努力付诸东流。
额头冷汗迭出,他略微侧头,恰好听见了朱桓告诉晏凌她子嗣艰难的谶语。
萧凤卿心口一缩,既害怕朱桓看穿晏凌长期服用避子汤的隐秘,又担心晏凌日后真的无所出,遭遇夫家刁难,失神间,胳膊用了力,于是胳膊上的一颗血珠猛地滑落下横梁!
好死不死,那颗血珠砸落的方向正是朱桓站着的地方,千钧一发之际,萧凤卿忍痛旋身,伸出腿用靴面捞起了那颗血珠,血珠渗透靴面,他咬着牙用轻功再次飞跃到横梁。
与此同时,朱桓终于踱步离开了晏凌的正房。
晏凌同赤鹄不敢轻易松气,紧步跟着朱桓出了屋子,三个人在屋外又是一番暗流汹涌。
……
当晏凌再度回到屋子,萧凤卿已经被白枫送到了地面。
春袖正面色凝重地给萧凤卿切脉,柳眉紧拧成一团。
月吟本来想站在萧凤卿床头,抬眼瞥见晏凌,她抿抿唇,站到了春袖身侧。
见到月吟在晏凌跟前低眉顺眼的模样,秋眉心头火起,看着晏凌的目光满是冷讽。
晏凌垂眸,眸光淡淡落到萧凤卿苍白如纸的脸孔:“他到底中了什么毒?”
春袖一脸沉重:“化血腐骨散。”
“化血腐骨散?中了化血腐骨散的人最多一日就会化成一滩血水。”白枫紧紧攥拳:“朱桓居然给王爷用了这种夺命奇毒,这是存心要王爷的命!”
月吟看了一眼人事不省的萧凤卿:“你能配置解药吗?”
春袖犹豫片刻,轻声道:“我可以,只要……”
“不管你能不能,解药都配置不齐。”晏凌淡声打断了春袖。
秋眉没好气:“王妃何出此言?”
晏凌对秋眉的不善无动于衷,冷静地分析道:“朱桓既然盯梢了宁王,那么这座别苑的四周肯定还有他的眼线,我们若是派人出去找解药,朱桓会不知情吗?每座别苑分到的伤药和避暑药都是造册过的,就算我们借故混淆了视线取药,朱桓还是会得到消息。”
花腰认同晏凌的看法:“王妃的顾虑很有道理,我们现在万万不可自投罗网。”
月吟面色焦急:“那……那王爷岂不是……”
她的语气太过惶然,晏凌忍不住瞥向了她,触及晏凌探寻的眼神,月吟镇定地补充道:“淑妃娘娘还不晓得王爷遇险的事,倘若朱桓那头存心讹诈娘娘,娘娘会不会因为担心王爷而露出破绽?王爷而今这般模样,我们要不要通知淑妃一声?”
说着,月吟低低切切地无声饮泣:“淑妃娘娘千叮咛万嘱咐要我好生照看王爷,当时我还满口应承了的,谁晓得眼下王爷却生死不知,我该怎么向娘娘交代?”
月吟本就秀色动人,哭起来时泪盈羽睫,瘦削的肩膀一颤一颤,病西施的美态惟妙惟肖。
秋眉连忙轻声安慰月吟,花腰不悦地蹙眉:“哭什么?王爷还没怎么着呢,这也太不吉利了。”
月吟似是没想到花腰会这么不客气,她微微一怔,侧过身去用衣袖抹泪。
晏凌收回视线,再次望向缄默不语的春袖:“你还有别的办法救他吗?”
春袖愣了愣,她抬眸仰视着晏凌,忽然发现晏凌和萧凤卿真的很像,哪怕处于腹背受敌极其艰难的境遇,依旧能够从容不迫地衡量,最后做出最有利的取舍。
“办法,其实还是有的,只是……”春袖吞吞吐吐:“需要承担很大的风险。”
晏凌挑眉:“例如呢?”
春袖踌躇一会儿,道:“王妃也听过关公刮骨疗伤的典故吧?”
晏凌恍然大悟:“你要替萧凤卿刮骨?”
春袖抿了抿唇:“王爷中毒之后,幸亏及时用内力封住了心脉,所以毒素尚未蔓延,依然附着在胳膊的骨头上,然而此法无异于扬汤止沸,并不能杜绝根本,一旦内力失和,被短暂压制的毒素反而会变本加厉在体内肆虐,届时,便是大罗金仙也救不了王爷性命。”
晏凌目色沉沉:“那你所说的风险是怎么一回事?”
春袖的表情更为难了:“人体的骨骼筋络都是相伴相生的,我刚才检查王爷的伤口,发现毒素已经有向骨骼下方的血脉流窜的趋势。如果我要替王爷刮骨就得一并祛除筋脉沾上的毒素,可是那些筋络太小了,一旦不慎,王爷或许会有筋脉破损之虞,甚至承受血尽而亡的危险。”
一语出,众人皆骇!
“筋脉破损不就是整条手臂都废了吗?”秋眉掩嘴轻呼:“王爷他……他绝不能有事!”
眼看大仇即将得报,萧凤卿距离皇位也没几步之遥了,假若他废了一条手,那还如何当皇帝?
天下臣民会接纳一个身体残疾的君主吗?
萧凤卿倒台了,北境一族的冤屈又该找谁来洗雪?
这么多年的倾力追随,不就是为了替她的族人们复仇吗?
月吟面色微白,无助地抓着春袖乞求:“春袖,你再想想法子,王爷他素来心高气傲,哪里能接受自己身有缺陷呢?”
春袖握住月吟的手,缓慢地摇了摇头:“月吟,并非是我学艺不精,而是这化血腐骨散实在太厉害了,除非能研配解药,否则刮骨是唯一的出路,不然……王爷会有性命之忧。”
这话犹如晴天霹雳炸响在月吟耳畔,将她炸得理智全无:“不可以!他不能死的!春袖,你要救他,一定得救救他!我求你了!求求你了!”
眼看月吟情绪失控,春袖慌忙连声保证:“我当然会救王爷,王爷待我们如父如兄,这份恩情即便是赴汤蹈火都还不清,月吟,你不要担心!我能救他!”
晏凌有多敏锐,春袖早就见识过了,她生怕晏凌会察觉到月吟的真实身份从而对她不利,所以极尽言词地形容萧凤卿的厚德,同时暗暗提醒月吟注意隐藏自己的情态。
得到春袖的承诺,月吟稍稍平静下来,可眼圈依旧是红的。
与激动的月吟相比,身为萧凤卿发妻的晏凌,她的态度简直称得上淡漠了。
从头至尾,秋眉都没看过晏凌掉一滴眼泪,神情也是冷冷淡淡的,好似床上躺着的根本就不是她的新婚丈夫,而是一具跟她毫无关系的活死人,除了过问病情,再无多余字句。
秋眉在心底暗自啐了一口:平常在萧凤卿面前装得多么清新脱俗,这下一碰上濒死的萧凤卿,她就立刻原形毕露,显出了凉薄本性,这样的女人,哪里能与月吟相提并论?
“事不宜迟,春袖,你赶紧为王爷刮骨。”白枫催促:“我们几个都为你护法。”
话落,晏凌又出声反对:“不行,你们都在这里,很容易引起那些眼线的怀疑,除了春袖留下,你们都各回各屋,举止务必如常,千万不能掉以轻心,纵使是再关心王爷的安危都得忍着,反正目下离天亮也没几个时辰了,到时候你们再过来。”
秋眉本来就对晏凌特别反感,此时听见她从容自若地发号施令,她顿时把自己的不满表露了出来:“王妃,我们是王爷的人,是走是留,貌似也不该由你来决定。”
言下之意,晏凌没有资格调派他们。
晏凌冷淡抬眸:“你们是王爷的人,王爷却是本妃的人。”
她晲着春袖:“置之死地而后生好过坐以待毙,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废掉一只手也好过失去整条性命,你们的王爷不是纸扎的,没那么脆弱,动手吧。”
众人:“……”
秋眉一噎,对晏凌的厚脸皮完全无力反驳。
花腰娇笑着接腔:“王妃说的在理,夫妻一体,听命王爷还是听命王妃,区别不大。”
白枫一向是跟花腰穿一条裤子的,闻言便道:“是啊,王妃是王爷的妻子,照顾他理所当然,我们这些人留在这里也帮不上多大的忙,并且也太显眼了,我们还是回自己屋子等吧。”
月吟局促起身,试着去拉秋眉:“不错,我们就别打扰王爷疗伤了,大家各司其职吧。”
秋眉甩开月吟的手,横眉冷对:“你们还真挺听她的话,既然如此,倒不如换个主子。”
气冲冲地丢下这句话,秋眉拂袖而去。
月吟的手还尴尬地停在半空中,她勉强笑笑:“王妃,秋眉也是担忧王爷,她口气一向都很冲,您不要放在心上,她就喜欢钻牛角尖,等缓过来便好了,我也会说她的。”
晏凌眼波微动,漫不经意地点了点头:“你们先下去吧。”
白枫对晏凌施了一个大礼,郑重其事:“王妃,王爷就拜托您照顾了。”
晏凌点头,侧目瞥着昏睡过去的萧凤卿,眸色温软了一瞬:“放心吧,他不会有事的。”
白枫等人依次退下后,晏凌深吸一口气,拉过绿荞细声叮嘱几句,尔后折身走进了内间。
春袖拘谨地站起身:“王妃,我没带药箱。”
“为掩人耳目,我让绿荞去帮你取了。”晏凌斟了一盏茶递给春袖:“先喝点茶顺顺,接下来还需要你劳神呢。”
春袖怔住,受宠若惊地接过了茶碗:“谢谢。”
她从来没和晏凌单独相处过,平时瞅着晏凌清冷淡泊,还以为她很难相处,现在才发觉她性格并非表面上那么疏离。
少顷,绿荞送来了药箱。
春袖喝了一口茶,打开药箱开始做准备。
晏凌安静地看着春袖排开银针、调麻沸散、给小刀过火消毒,片刻后,她的目光又转移向榻上的萧凤卿。
大概是毒性发作特别难以忍受,昏迷中的萧凤卿冷汗连连,晏凌抿抿唇,拧了一把湿毛巾给萧凤卿擦汗。
春袖走过来时就目睹了这一幕,她咬咬唇,拾步走到榻边,盯着萧凤卿煞白的面颊,想到待会儿要做的事,春袖的心噗通噗通狂跳起来。
“怎么了?”晏凌发现了春袖的异样:“你是有什么问题吗?”
春袖吞了吞唾沫,嗫嚅道:“王妃,我、我下不了手……我不敢拿刀……”
晏凌一愣,她看向春袖握刀的手,那双手颤抖不已,根本连刀都拿不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