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宫中,晏皇后脸色沉凝地站在窗边。
阳光从茂密的树叶间筛落,撒满冰裂纹琉璃窗,映着她清凌凌的凤眸,折射出冽冽冷光。
“娘娘,细软都收拾好了。”卉珍轻步走过来,低声禀告:“只要朱督主安排的‘北境’刺客来到未央宫,咱们就能趁乱从地道逃走。”
晏皇后微微侧身,眼尾上挑的凤眼用金红色细线勾勒出深邃弧度,她斜睨卉珍:“逃?”
她今日未着珠光点缀的凤尾裙,通身清素,然而因久居高位的缘故,她即便形容低调,依旧难掩通身的凛然贵气及……生杀予夺的煞气。
卉珍一惊,自知失言,连忙补救:“娘娘,这只是权宜之计,您还是会回来的,待睿王从边关领兵攻进骊京,您会入住比未央宫还华贵的宫殿!咱们来日方长,总能有清算的那一天。”
晏皇后却不见喜色,她又看向窗外,意味不明地冷笑两声:“可本宫今日这么仓促离去,等于承认自己败给了萧凤卿那个臭小子,沈缨若看见本宫的狼狈,还不定多得意!”
心念电转,晏皇后更加确信当初那场刺杀是沈家有意为之,目的就是想迷惑她放松警惕,从而帮萧凤卿在宫中争取了一席之地。
毕竟她当时已经除掉太多皇子,再不取信于她,萧凤卿根本活不下来!
“可恶,沈缨居然有这么重的心机,本宫被她蒙骗了二十多年,如今本宫仓惶出逃,她却母凭子贵坐在她的景仁宫享福,想到这点,本宫就恨不得立刻叫沈缨跪在面前摇尾乞怜!”
晏皇后双手紧攥,气得牙根发痒,两簇熊熊冰火从眼底迸射:“待本宫再次进宫那日,一定要让她生不如死,这才能消本宫多年被她戏耍的心头恨!当日毁她容,也算是便宜了她。”
自从方含嫣死后,朱桓同晏皇后就生出了不小的龃龉,甚至朱桓都没怎么来未央宫。
虽然依然会派人悄悄递口信传达计划,可其他的,却是一个字都不肯多提。
晏皇后昔日非常恶心朱桓,如今身陷囹圄,反而又念起了朱桓的好处,至少那是她石榴裙下最忠贞的一条狗。
倘若不是方含嫣,她也不至于这么轻率就跟朱桓决裂反目。
“娘娘放心,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睿王领兵回京,咱们很快能东山再起,如今暂时隐匿……”卉珍迟疑片刻,低低道:“也是逼不得已。”
太子已经查出元后死亡的真相,只要等建文帝苏醒,晏皇后就得再次进永巷了。
就算建文帝还愿意袒护晏皇后,孟家人也不会妥协。
那可是桃李满天下的孟家,朝中但凡是清流文臣,几乎全是孟老太爷的门生,有他们在,晏皇后很难善了,况且……
卉珍隐晦地瞟了眼晏皇后。
建文帝假如真的恢复意识,第一件事恐怕就是勒令朱桓验明正身,否则头上绿油油的帽子是摘不掉了。
闻言,晏皇后的脸色又是一阵风雷暗涌,都说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她本以为她跟朱桓的丑事能瞒天过海,没想到还是被翻出来了。
虽然朱桓能暂时压制那些质疑的声音,可这并不能杜绝后患。
日子长了,流言只会甚嚣尘上,到了那一天,他们都得完蛋!
如今是太子掌权,晏皇后又是谋杀他生母的凶手,他如果要收拾晏皇后,谁能说个不字?
所以晏皇后及早隐遁才是最好的办法,唯有暂且离开这个漩涡,一切方能从长计议。
晏皇后收敛思绪,眸子一闪,忽然无声地笑了笑:“朱桓把晏凌炸死了?”
她们困在未央宫多日,罗嬷嬷关在别处,太子终究是顾及名声的,换掉了未央宫的旧人,又多派了几个小宫女服侍,卉珍是晏皇后亲自出面才保下来。
纵使传递消息不如从前迅捷方便,但晏皇后对外头发生的每件事都略有耳闻。
卉珍忙不迭点头:“本来是要对付宁王的,可宁王妃却突然失足落江,澜江埋好的火药不早不晚就刚好爆炸了,约摸已被炸死。”
晏皇后勾唇,绝艳一笑:“她攀上萧凤卿,屡次对本宫不敬,没想到而今倒是尸骨无存,朱桓这也叫歪打正着,本宫早想要她命了。”
言罢,晏皇后理了理衣裙,看了眼滴漏,又看了眼正在举行皇祭的金殿方向,大袖轻轻一拂:“时辰快到了,走吧。”
话落,一声震耳欲聋的雷声不期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