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嬷嬷同样泣不成声,天知道她们这两个月是如何熬过来的。
自确认晏凌是国公府真正的大小姐后,她的死讯便仿佛是一座大山压在了每个人的心头,终日恓惶,不得解脱。
“夫人,您总算苦尽甘来了!”朱嬷嬷说着突然在慕容妤脚边颤巍巍跪下,痛声忏悔:“十八年前因为老奴的疏忽害得您跟大小姐母女相见不相识,还差点阴阳相隔,这都是老奴的错!现在大小姐吉人天相终于能够回到夫人身边,全是上天在垂怜夫人,老奴自知无颜再面对夫人,还请夫人恩准老奴离开国公府。”
慕容妤愣了愣:“嬷嬷要走?”
朱嬷嬷苦笑,抹了一把泪:“老奴没脸再留在国公府,这些时日之所以厚着脸皮不走,是放心不下夫人,害怕夫人有个好歹。如今大小姐没死,夫人的身体有了这一剂‘良药’肯定很快就能康复,他日大小姐归来,您让老奴如何若无其事地去向她请安?”
“老奴都这个岁数了,自问从无害人之心,这两个月却日夜良心不安,只要想到大小姐遭过的罪,老奴就无地自容。”朱嬷嬷朝慕容妤施了一个大礼:“还请夫人成全老奴!”
慕容妤摸索着半蹲在朱嬷嬷身边,憔悴的脸孔泛出蜡黄,双眼依旧空洞无光,她握住朱嬷嬷的手:“嬷嬷是我的乳娘,你一心照顾我,为此,连个家都没成,膝下也没有一儿半女,你若不在国公府,还能去哪儿?你为我操劳了一辈子,临了,连个养老送终的机会都不肯给我,你这要我如何自处?”
朱嬷嬷哽咽:“老奴自是舍不得夫人,可老奴犯的错太大了,就算夫人同国公不怪罪老奴,老奴自己也过不去自己那一关!说句自私的,要是大小姐这些年过得好,老奴还能掩耳盗铃,可大小姐这十八年过的是什么日子……”
“嬷嬷这话不是在挖我的心吗?”慕容妤高声嘶吼,她微微睁大眸子,突然一个耳光狠狠扇向自己的脸:“是我容不下她,是我逼老爷送她去杭州,是我佛口蛇心,也是我对不起她,你尚且都无颜见她,那我呢?我是不是也要以死谢罪?我还配当她的娘吗?”
“夫人!夫人快住手,您这是做什么?”眼见慕容妤又要甩自己第二个巴掌,朱嬷嬷骇得连忙起身制止:“夫人,您这十八年的苦老奴都看在眼里,大小姐……大小姐她也是知道的!”
慕容妤瘦骨嶙峋,朱嬷嬷抱着她心疼的要命,她怜惜慕容妤天生残疾,待她视如己出,可也是她把慕容妤的女儿弄丢了十八年!
“嬷嬷若走了……我以后又该怎么办?”慕容妤伤心欲绝,她不再浑浑噩噩,此刻终于像个脆弱的孩子趴在朱嬷嬷怀里涟涟落泪。
“瑄儿她的腿不能走了,这是我害的,我这一生都活在黑暗中,我知道行动不能自理是什么滋味,瑄儿有多恨我我也能猜到,我甚至都不敢问老爷瑄儿还会不会回大楚……”
朱嬷嬷心神一紧,晏凌大概也晓得了自己的身世,是个正常人都会耿耿于怀,更何况晏凌的腿还废了,种种怨怼堆积,能否重回大楚确实未知。
“夫人,大小姐善良,她或许对您会有怨言,可母女连心是天性,她到最后还是会谅解您的,亡羊补牢为时不晚,只要您加倍疼爱她,她心里的伤口总能痊愈。”
朱嬷嬷强笑着宽慰慕容妤:“别忘了,还有二小姐在呢,二小姐那般活泼可爱,单纯率真,大小姐哪能忍心不回来?你们一家四口浪费了十八年光阴,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慕容妤的情绪逐渐得到安抚,心底重新燃起一抹希望:“嬷嬷说的是,瑄儿能平安活着,我便别无所求了,哪怕再也听不到她叫我一声娘都没关系,我只要能守着她就好。”
朱嬷嬷无奈地叹了口气:“夫人宽心,您不要老奴走,老奴不走就是了,老奴陪着您照顾大小姐!是老奴害得你们母女失和,老奴要补偿自己的罪孽。”
慕容妤流着眼泪笑了,黯淡的眸子都透出神采:“我要亲手帮瑄儿收拾一间院子出来,她以后的生活,我都要亲自打理。”
朱嬷嬷欣慰点头:“老奴给夫人打下手。”
两个人在屋里说了大半天,全是围绕晏凌的。
可惜她们不知,这世上本来就没那么多事能尽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