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的设想里,长的话一周或十天,短的话几天后,老宅那边就会有人来求他。
他很有耐心。
他现在最不缺的就是耐心了。
向云感受到了老板的深意,不再多言,带着东西离开,前往老宅。
温漾独自坐在江畔,今天是十一月十六号,过了立冬之后天气就开始冷了,今天还下着雨,又是在江畔边,温漾单薄的衣裳根本不足以抵御寒冷,但他就怎么坐在这,一坐就是一整天。
他最近常常这样,休息就真的是休息,什么也不干,就坐着看风景。
这几天他常常会想,乐瑶为什么这么迟才出现。
如今他过尽千帆,地位不凡,她当然体会不到他过去是多么艰难卑微,力不从心。她当然不会理解他为什么不愿再走一条艰难的路。
过去数年的无数个日夜,是他独自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是他独自在无数个场景中伏低做小假意讨好,与豺狼虎豹为伍。
如果那个时候乐瑶在就好了。她会知道他以前走的路多辛苦,会知道他曾在温家老宅如何任人欺凌,低声下气。也许这样她就会理解他如今想要“偷懒”的心态了,就会理解他为什么能那么冷酷地拉所谓“无辜”的人进局。
他从没想过真的和别人结婚,可她问都不问,不想理解,就这么弃他而去了。
他都只还是用点简单的小手段而已,他只是想拿到想要的东西之后再摒弃一切,按照心意来过,这是他惯用的招数,可为什么到了她这里,就不行了呢。
为什么呢。
牵手的感受,拥抱的感觉,亲吻的感觉,性的感觉,喜欢一个人的感觉,甚至是爱一个人的感觉,这全部的一切,所有的第一次,都是她给他的。
她对他来说终究是不同的,是他哪怕被打了几个巴掌,哪怕被骂得狗血淋头,也没想过要斩断和伤害的人。
时至今日,但凡换一个人这么对他,哪怕对方是他的骨肉至亲,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可偏偏是她,偏偏是乐瑶。
在他心里,她是谁都无法取代的存在,是再找一个哪怕非常像她的女人,也无法代替的存在。
温漾缓缓垂下眼眸,眼角有些湿润,不知是雾气还是什么。
他静静坐在那,像虔诚的佛子,容貌端华,气质温雅。
他想,不能就这么结束,
不能就这任她离开。
她拿走了他一切,留给他一个空壳,她不能就这么一走了之。
她要给他一个交代。
哦。
对了,还有一件事。
今天是几号来着……十一月十六号。
今天是他的生日啊。
温漾抬眸看着越下越大的雨,盘腿而坐的雍贵青年脸上渐渐浮起了惨淡的笑意。
三十三年前的今天,他要是没出生就好了。
第七十二章
十一月十六号,夜晚。
乐瑶乘着雨幕回到家中,饶是撑着伞,身上也落了雨水。
她带着一身寒意走进屋里,乐清帮她倒了杯姜丝可乐,乐瑶看了看说:“不喝了,过不久有演唱会,我要保持身材。”
乐清想了想说:“那我帮你煮姜汤吧。”
乐瑶点点头,转身进屋去换衣服了。
新换的公寓比较大,有个大客厅,两个卧室,厨房也很大,乐瑶在卧室里换衣服,乐清便在厨房帮她煮姜汤。
乐瑶换衣服有点慢,乐清姜汤都煮完好久快凉了,也不见她出来。
他有些担心,走过去敲门问:“瑶瑶?还没换好衣服吗?”
屋子里半晌才响起一个声音:“嗯。”有些敷衍意味,“放着吧哥,我一会自己出去喝,你去工作吧。”
乐清最近下班回家总会工作一会,他听乐瑶声音好似没什么问题,但还是很担心,可他作为哥哥,不是姐姐,有些话并不方便说,犹豫半晌,还是决定不逼她了,转身离开。
房间外面安静下来后,乐瑶才缓缓松了口气。
她坐在床边,其实早就换好了衣服,只是一直不想出去。
她垂着头,看着床上包装精美的礼盒,看了很久,才伸手打开了。
这是她原本打算送给温漾的生日礼物。
如果不是他们后来发生了那么多事,现在应该已经在他手上了。
不知为何,乐瑶忽然想起温漾说过,他小时候有次过生日,很想让温柔陪他,等了好久好久,等到绝望也没等到任何回应。他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不再对未来抱有任何期待的,也不知今夜的生日会不会让他想起不好的事。
应该不会的,以他现在的尊崇地位,别人巴结他还来不及,怎么还会伤害他呢。
哪怕是他母亲也不会像以前那样了,所以她实在没什么可担心的。
至于这份礼物……
精致的礼盒里躺着一支流光溢彩的鸢尾钻石胸针,设计很别致,虽然是花的造型却一点都不女气。这是乐瑶特地找人定制的,用来搭配温漾的西装再合适不过。
为什么是鸢尾呢?鸢尾的属名iris在希腊语里是彩虹的意思,因着这个它在音译后有个俗称,叫做“爱丽丝”。
爱丽丝是希腊神话中的彩虹女神,她是神明与凡尘的使者,希腊人把鸢尾花称为彩虹之花,因为它就像彩虹一样灿烂绚丽,高挂天空,美丽而遥远。
它就像乐瑶心里的温漾一样,犹如雨过天晴后美丽虚幻的天虹,真真假假,美好得让她沉醉,也冰冷得让她心灰意懒。
这段时间在人前她总是很冷淡沉静,但只有她自己知道,没人的时候她也会很伤心。
到底是自己那么爱过的一个人,有这样一个结果,又怎么会不难过呢。
也不是没有屈辱地想过回头,但她控制着自己,强忍着不动声色,什么都不做。
今天听见赵彤转告的向云的话,她大约知道他可能不会继续他的计划了。
他不会和别的女人联系,不会和别的女人订婚或者结婚。
但她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因为她知道这一切都和她无关了。
仿若她做的一切都只是为别人做嫁衣裳,只等下一个他喜欢的人出现,就可以将她玉石俱焚才教会他的一切肆意享用。
那种自己努力许久被其他人坐享其成的感觉,实在是太差劲了。
乐瑶从不是个大方的人。
过去不是,现在不是,将来也不是。
但她又能做什么呢。
只能认命罢了。
她是绝对不会再回头了。
“狗东西还挺难忘。”乐瑶拿起盒子里的胸针,这胸针花了她不少钱,毕竟是用来送给温漾的,他那种男人身边的东西都昂贵不凡,她总不能拿廉价的礼物玷污了他,可现在,这钱明摆着就要打水漂了。
她不会把胸针送给别人,但也不想留着碍眼,于是她想将它丢到垃圾桶里,眼不见为净。
也就在她举起手要丢的那一刻,急促的敲门声响了起来。
“瑶瑶,你出来一下。”乐清的声音有些严肃,“来客人了。”
乐瑶愣了愣:“什么?”她站起身开门,“来客人了?这个时间?是谁?”
他们的新住址没几个人知道,他们兄妹俩也没什么朋友,乐瑶唯一能想到的就一个。
“是师兄回国了?不对啊,他不是还有半年多才能回来吗?”乐瑶有些疑惑地问。
乐清眼神复杂地看着她微红的眼睛,压低声音说:“不是之然,是……”他抿了抿唇,“你自己出去看看吧,我不太确定该如何介绍他。”
乐瑶心里咯噔一下,想到会是谁,虽然觉得很不可能,但还是忍不住去猜是他。
“我不去,你让他走吧。”她下意识拒绝,想要关门回房间,但被乐清拦住。
“不管怎么说还是去看看吧。”乐清声音谨慎,“他看起来不太好,我担心会出事。”
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似乎不出去,如果对方离开后真的出事,就怪他们兄妹俩了。
乐瑶还是不想动,但被乐清强拉着出去了。
倒不是要逼迫唯一的妹妹,而是……他其实看得出来,乐瑶还是想见对方的。
于是乐瑶便被乐清拉着走到了门口,门外的人并没进来,站在走廊里背对着门内,也不知在想什么,看上去安静而清冷。
他一身黑色,在光线不算太明亮的走廊里身影弧度有些恍惚,好像一阵风就能吹散。
听到脚步声他才缓缓转过身,然后乐瑶就看见了一张苍白瘦削的脸。
是温漾。
她猜到了,觉得可能,又觉得不可能。
现在直面他,一切猜测褪去后,是对他此刻状态的惊诧。
他看上去疲惫,但依然十分英俊。他瘦了不少,脸颊苍白,唇瓣嫣红,黑发黑眸,好看得有些病态。他静静看着门内的她和乐清,唇角含笑,秀致端华。
乐瑶怔了怔,回望着他保持沉默,最后是乐清打破了僵局。
“温先生,瑶瑶还得休息,您有什么事就长话短说吧。”
温漾既然不主动进来,乐清也不主动邀请他进来,只提醒他别再沉默。
温漾看了一眼乐清,又将目光转到乐瑶身上,她看起来很好,眉目依旧纯稚漂亮,除了眼睛有些发红之外,气色也非常好。
她穿着居家服,看起来舒适随意,和他的单薄寒冷一点都不一样。
温漾偏头看了看周围,走廊里有些冷,开着门会有冷风吹进屋里,他也没打算进去,那么老站在这里也不是办法,时间长了,乐瑶吹了风会感冒也说不定。
想到这些,温漾淡淡地笑了一声,轻声道:“没什么事。”他最后看了一眼乐瑶,对乐清说,“我只是来看看,打扰了,告辞。”
他什么也没说,或者他真的是没什么好说的,单纯只是来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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