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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他的恐惧, 除了被他看过自己私密的一面外,便还有当时他说的那几句话。不论他是否说谎, 此人或多或少是碰了她。
  唐幼一不由想起林非献。
  一开始他也是个温和善良的人, 后面发现原来是假的。至今她还记得他那把阴鸷的声音。
  所以当北条橘男向她投来明朗的笑容,她并未因此认为他可以信赖, 反而内心更加警惕, 下意识想从后门逃走,找孟鹤棠救自己。
  可她并不想依附孟鹤棠。
  唐幼一定在原地踌躇失措,那北条橘男的脸很快又从通往店铺的小门处闪现, 这回,他脸上带着愧疚。
  “你的客人走了, 好像是被我吓跑的, 很抱歉。”
  原来客人忽然都走光, 是被这个武桑人吓跑的。
  “我看起来很凶吗?”北条橘男皱眉往自己身上瞧了瞧。
  “请你离开我家。”唐幼一鼓起勇气,冷道:“我不欢迎你。”
  北条橘男顿了顿, 轻叹口气:“我知道你不想看到我, 不过, 我是来和你道歉的, 我说完就走,好吗?”
  唐幼一刚听清道歉两字,他便大步跨过门槛,在阶前朝她单膝跪地,掷地有声道。
  “我北条橘男在此向您道歉!昨日是我鲁莽无礼,一时失去理智说出伤害您的话!我会弥补对您的伤害, 希望您接受我的道歉!”
  虽然没能听清楚全部,却是听出了大概意思,唐幼一颇为吃惊:“你是说,昨天你说的都不是真的?”
  北条橘男回答的时候,头依旧是低垂:“是的!”
  经历过太多磨难的唐幼一不敢轻易相信他的善意,冷冷撇开头:“昨晚你可是笑得很猖狂,现在又为何想通了?”
  北条橘男垂着头,声音蓦然放缓。
  “因为我喜欢你,不想伤害你。”
  唐幼一看着他,脸上毫无波澜。
  喜欢又如何,一样能随时变成锋利的刀。
  “我接受你的道歉,但是,我和你是不可能的。你走吧。”
  北条橘男似乎早知她会不接受自己,不再多言,站起看了眼唐幼一撇到一边的脸,垂在身侧的右手,悄悄揉碎了一张薄纸,接着转身出了门。
  唐幼一探头去看。
  看着他出了店铺利落上马,低喝一声走了。
  然而回到铺子,发现他并未走远,在前方道路上遇上了一位男子,居于马上地与其说话。
  这男子唐幼一认识,是个走街串巷的货郎,姓刘,和给唐幼一看雅物铺的红叔有亲戚关系。
  最近都没见过他做买卖,今日也是一身轻松,没有担着他的货箱。
  虽然是红叔亲戚,与唐幼一倒不太熟悉,只在前些日子听红叔叨过两句,刘货郎家的婆娘快要生了,胎儿很大,刘货郎整日愁眉苦脸。
  可此时,他对北条橘男是一脸欢快,恍若见着失散多年的朋友般,笑得那张嘴都快咧到耳朵上了,看起来意气风发,不像心事重重。
  唐幼一在铺子里张罗,不时留意着那边的情况。
  这北条要与刘货郎做买卖吗?若非,便是他们之间是认识的,不然,绝不能说那么久的话。
  四周的街坊行人都注意到这一异常,无不面色奇异地注意着他们。
  很快北条牵动马头似要离开,刘货郎居然上前几步,拉住北条的手,仰着头恳切地似在诉求什么,接着北条似乎是答应了,刘货郎即眉开眼笑,向他拱手直鞠,北条亦回以鞠身了,才驭马离开。
  见北条走了,有好事的街坊围向刘货郎。因隔着距离远,听不见说话,唐幼一只看到刘货郎一脸兴高采烈,比手画脚,唾沫横飞地说着什么。
  内容似乎很精彩,围过去的人是越来越多。
  唐幼一很快将此事放在一边,因为买酒的客人又多起来了。
  “唐掌柜,生意好啊!”
  唐幼一回头,是刘货郎。忙打招呼:“刘大哥来了,许久不见您了,生意可好?”
  看来刘货郎今儿是真高兴,那张黝黑的脸只见牙齿不见眼,直对唐幼一摆手:“我那小买卖就别提了,不能和唐掌柜比。我来您这儿是来拿前些日子订的二十斤椒柏酒。”
  唐幼一一怔。
  二十斤椒柏酒?对,是有这么一个订单。可方才,进窖里搬酒的时候,怎么没看到有。
  唐幼一怀着忐忑进窖里确认。果然是没有了。
  订的酒她一般有沾纸注明,就怕混淆,可这一坛却不见了。
  难道是方才忙乱,被她一不留神蹭掉,然后搬出去卖了?方才就有几个客人连着来买,一下子将她存的六十斤椒柏酒卖完了。
  椒柏酒是大家过年都要喝的,所以她特地做多了,没想到一天功夫就卖完。
  “什么?”刘货郎诧然:“卖了?”
  唐幼一满脸愧疚:“造成这失误是我的不是,我会给您赔偿损失……”
  刘货郎这下没好脸色了,气呼呼道:“这怎么赔偿?我这是要给我的双生子满月酒上招待客人的!现在都要过年了,家家户户都抢着要椒柏酒,你让我上哪儿找这么多去?”
  “可是今日满月?”
  “没错!我现在就要拿回去招待客人了!”
  唐幼一白着脸迅速想办法:“您看这样,您先带十斤红曲酒回去招呼,这个红曲酒也是好事酒。椒柏酒我来想办法,今晚天黑前一斤不差地给您送过去,好吗?”
  说着,倒了杯红曲酒给刘货郎:“刘大哥尝尝这红曲酒,要觉得不好,再换个。”
  刘货郎皱眉往她递来的酒杯看了看,蓦然被杯中可爱的清红的浆液吸引,拿过喝了两口,紧皱的眉头缓缓松开:“味道倒是甜香。”
  唐幼一对自己酿的酒还是有信心的:“红曲酒寓意吉祥红火,又极是养身,男女喝都很好。”
  刘货郎叹了口气:“好吧,我带十斤回去,我就在家等我那二十斤椒柏酒。唐掌柜,今日可是我家的好日子,有十桌的客等着我招待,要没那酒,我脸会丢尽的!您千万别让我失望!”
  刘货郎走了之后,唐幼一便关了铺子,披上披风,出门去其他酒铺子找椒柏酒。
  年关将至,许多店铺都已歇业,酒铺子却是生意红火,大伙儿都争着买过年喝的椒柏酒或分岁酒,供应不来唐幼一也是预料到。
  只是奇怪的是,唐幼一将大半个崇延走遍了,居然没有一家酒铺子有剩椒柏酒,通通都在今天卖光了。
  天就要黑了,寒风渐厉,行人渐少。唐幼一看着天色,一个被几次压下去的念头再次冒起。
  对不住了,婆婆,我实在想不到其他办法了。
  唐幼一心里默默道,拢紧披风,大步往一个方向走去。
  城东临近郊外的街道上,一抹水色倩影来到了一间门前插着一个红幡子的铺。
  这间铺子是崇延出了名的怪铺子。
  它其貌不扬,铺面古旧,常年不见开门做生意。要不是里面常飘出凛冽酒香,还有偶尔传出些嘈杂的声响,大家都以为这铺子掌柜闭门不干了。
  最奇怪的是外面明明插着个写了个“酒”字的幡子,铺面眉头却挂着个写了“无”字的匾额,初见之人无不被迷惑,不知这铺子究竟是卖酒不卖。
  而这铺子究竟卖不卖,还真不好说,他卖不卖不是看钱,通常看心情和交情。
  若心情不好,又没交情,你有他感兴趣的东西也是可以。但是你若什么都没有,只有钱,他是连门都不会给你开。
  为何他能那么拽,因为这个铺子的酒确实极为醇香。
  唐幼一刚巧就有这个掌柜感兴趣的东西。
  唐幼一走到幡下时,便已闻到铺门门缝里飘出的酒香。
  “叩叩。”唐幼一叩门轻唤:“方伯伯。”
  没一会儿,里面传来一个粗野的男声。
  “谁啊!”
  “我是有生铺的唐幼一。”
  粗野的声音很快凶巴巴回道:“不认识,走吧!”
  唐幼一早有所料:“您不认识我没关系,您认识冯四余的东西就成。”
  那声音没再冲她吼,倒是听见他似乎在和谁说话,声音压低了,听不清。看来是有客在里头。
  唐幼一耐心等着,她有信心这位方伯会给她开门,并给她她需要的。
  很快,门就打开了,却只是开了一道缝,从里伸出一只枯槁的老手。
  “拿来。”粗野的男声从门内不耐烦传来。
  唐幼一将一个圆鼓鼓的布包放在那只手上。
  那手一抓住便想抽进门内,却发现抽不进去,因为唐幼一没松手。
  门内的人嘶一声恼了:“你这什么意思?!”
  “您不让我进去我不放。”
  那只大手顿了顿,没好气道:“凑过来点,我看看是不是真的。”
  唐幼一依言将东西凑到门缝处。只见那只手在上面揉了揉,接着门缝内凑来只鼻子,贴着那东西用力抽了抽鼻子。
  唐幼一看着那只鼻子,有些哭笑不得。
  这方伯,性子还是那么怪。
  等那鼻子嗅够了,门也随即打开,一个面容清瘦,身形硬朗,眉宇风采极好的老头出现在门边。
  他不耐烦地扫了眼唐幼一,侧身让出路:“进来吧。”
  唐幼一一进去,他就啪地大力将门关上。
  要不是唐幼一很清楚他对自己一点兴趣的都没有,不然真要以为他是想干什么。
  其实他只是在保护他铺内的酒,不让他的酒被外面的风给刮没了香气。
  铺内光线不强,但能看到地上、架子上排列得整整齐齐的一个个酒缸。或许真的很久没开门了,屋子里阴冷似冰窖,倒是无半点霉味臭味,可见方伯有好好照顾这些酒。
  那是当然,方伯是唐幼一见过的,唯一视酒为命的人。
  铺子最里头,有一扇垂着布帘的门,布帘下端透着火光,方伯的客人应当就在里面。
  唐幼一不是第一次来这里,她知道那间房是方伯用来接待客人的地方,会在里面煮酒倾谈。
  婆婆也就是在那间屋里被这方伯给轻薄了,然后,婆婆抬了个大酒缸把方伯的头给砸破了。
  唐幼一的视线投向方伯花白的头顶,还没看到什么,手上的布包就被抽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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