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靳屿看了一会儿书。平安在院外接二连三地狂吠,大概入了春,平安看着窗外经过的小母狗格外暴躁,那双狗眼如饥似渴地看着他,李靳屿一身清爽地斜倚着小院侧的鱼缸,漫不经心地一颗一颗给他丢狗粮。
平安直挺挺地站在地上,一口都不肯吃,正宗的黑玻璃球眼珠子直勾勾、眼巴巴地看着李靳屿,乞求地摇着尾巴。
眼神仿佛就写着,哥我快憋死了。
李靳屿心知肚明,逗它:“憋着。”
姐姐冷落你,你这是拿我撒气啊?平安仿佛在呐喊。
冷落吗,不过才一两天没联系而已,自从朋友圈那条信息后,两人就没有过互动了,这算冷落吗?李靳屿心想,狗东西没见过世面,才一天而已。
是啊,才一天而已。他怎么就觉得过了好久好久。
一天有24小时,1440分钟,86400秒。
一天就显得很短暂了吧,1这个数字很渺小吧,就好像一大片金灿灿的麦田里,一粒细小的小麦似乎看起来毫无说服力。可如果换算成86400秒,这个数量够庞大了吧?
是啊,在过去的86400秒里,他好像只重复做了一件事。
也或者是,他想她,这件事,在今天,发生了86400次。
叶濛下飞机已经凌晨三点了,打开手机就看见李靳屿更新了一条朋友圈。他最近真的是在朋友圈买房子了,不过这条还是很李靳屿的,就很拽的分享了一首歌的链接,发朋友圈从来不说话的他,第一次带了一句很短的发言。
【ljy:你是有多嚣张。】
“你的一字一句犹如刀疤划心上
我的一举一动随你改变多荒唐
任你肆意玩弄从没去想
你是有多嚣张
我的心脏脉搏为你跳动为你狂……”
叶濛还以为他怎么了,点进去看,才松了口气,哦是歌词。
第39章
叶濛本想给他发条信息, 说自己刚下飞机。但一看时间凌晨三点,又怕不明不白地把人吵醒,犹豫的瞬间, 邰明霄已经把车开出来了, 降下车窗冲她道:“走, 我先送你回家。”
车子驾轻就熟地驶上高架,叶濛坐在车里欣赏斑斓璀璨的繁华夜景, 决定明早再给他打个电话。
邰明霄调低电台声, 转头问她, “我怎么觉得你这次回来变了很多。”
叶濛收回窗外的视线,不自觉地说:“有吗?”
“有。”邰明霄点点头, 真诚地发出内心的疑问, “怎么突然想到去结婚的?”
叶濛跟邰明霄算是无话不说, 把事情原委简单勾述了一下,“勾恺来找我, 被他撞见, 然后他知道我要回来,没安全感,跟我闹分手, 我不想分,就问他愿不愿意跟我赌一把。然后……就领证了。”
邰明霄倒不意外,像是她会干的事儿,“也是, 像你这种工作忙起来就六亲不认的女人,人家恐怕被冷落个两天, 回去孩子都跟人生了。”但邰明霄见惯了叶濛在客户面前叱诧风云的样子,真的想象不出来她谈恋爱是什么样子, 他拐下高架,又问了句:“看来这个男人对你影响很大啊,怎么认识的?”
“医院里认识的。”
邰明霄挑眉:“白衣天使啊?”
叶濛笑了下,神秘地说:“黑衣天使。”
邰明霄看她一脸稀罕劲,也跟着笑了下,半开玩笑说:“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嫁给阎罗王了。”
“差不多了,反正也是个不太省心的小阎罗王。”叶濛无奈地叹了口气。
“得了,明明看你乐在其中,”邰明霄一眼看破,笑着骂她得了便宜还卖乖,“下回带出来见见,至少让我看看我兄弟到底输在哪了吧?”
“嗯,再说吧,他不定愿意。”
“怎么会不愿意,你带他来,我负责一条龙,给他了解了解咱老北京的文化底蕴,保证他想留下来。”邰明霄拍着胸脯一副地头蛇的架势说。
叶濛笑笑没说话。
叶濛洗完澡凌晨四点多。天边已经泛起一抹鱼肚白,灰蒙蒙的,楼下已有人早起,锅碗瓢盆丁零当啷响,神清气爽地隔着窗在做早餐。她怕吵醒李靳屿,睡前只发了一条朋友圈。
【濛:刚下飞机,歌很好听,晚安。】
李靳屿一晚上没睡好,几乎每隔两个小时脑中便有根神经自动自发地拽着他醒过来。直到他六点再次睁眼,便刷到叶濛这条朋友圈。
于是他彻底睡不着了,气得把趴在小院里呼呼大睡的平安强行拉出去遛了一圈。平安昨晚超常发挥,一口气打了三炮,现在腿还软,走路也迷迷糊糊,一脸蔫儿吧唧地被他牵着,有点生无可恋。
早晨六点的江南,天光微微亮,松雾朦胧,恬静的河面像一面氤氲着雾气的镜子,倒映着四周苍翠绵延起伏的青山,看得不太真切,却透着水墨画一般的静谧。街头巷尾却已经陆陆续续支棱起各式各样的早餐摊,豆浆油条、杂粮煎饼、糯米团子……混着喧哗声,叫卖声,无处不透着小镇的烟火气。
李靳屿套着件长到膝盖的黑色防寒服,脑袋上戴着个黑色渔夫帽,大剌剌地坐在宁绥湖边的长椅上。他其实习惯裸睡,里头是真空的,刚出来时随便套了件运动裤和马靴,拉链拉到顶,露着精瘦的锁骨,上身是裸的,除了外头这件防寒服。反正怎么都能看。
他把吃了一半的饼丢给平安,“吃吧,我今天决定绝食了。这是你最后的晚餐。”
原本半眯着眼地趴在地上补回笼觉的平安,瞬间一个激灵从地上爬起来警觉地看着他。
平安一脑门问号:哥?不至于吧?
“我觉得,”李靳屿看着湖边的杨柳,有力苍劲,好像少年的腰,迎风张扬,“我被套牢了,我上当了,我被骗了。”
平安愤愤呜咽:等她回来,我替你咬她!
李靳屿似乎能读懂平安的每个眼神,他笑着往后靠了靠,寻了个更懒散的坐姿,没什么良心地挠它下巴颏说:“直接咬死吧,一点都不心疼。”
说完,他漫不经心地从兜里摸出手机,又看了一遍那条朋友圈。
还歌好听,好听你妈。不知道发条消息过来吗,不知道别人想你想的快疯了吗。操。
他是不是手机坏了啊。
试探着给杨天伟发了一条信息。
【ljy:。】
杨天伟秒回。
【小杨生煎:想我了啊。】
……
再给奶奶发一条试试。
【ljy:奶奶早。】
徐美澜秒回。
【雨珊123:宝贝早,要不要过来吃早点?】
……原来她们家宝贝是遗传,没什么特殊的。
【ljy:吃过了,谢谢奶奶。】
徐美澜这次发了一条语音过来。
“对了,靳屿,把你的生辰八字再给我一下,我让小姑去算算日子,婚礼这些事,该办起来了。”
李靳屿最后点开叶濛的微信,长腿敞着,中间夹着平安肥硕的身子,两手捏着手机,搭在平安圆滚滚的脑袋上。低着头,在充满甜腥味、泛着幽幽涟漪的宁绥湖边,他们第一次相遇的那个地点,劈里啪啦毫不犹豫地输入——
【ljy:你是不是跟勾恺在一起?】
……然后靠着长椅抽了支烟后又不耐烦地密密删掉,觉得自己有点无理取闹。
【ljy:你就一点都不想我吗?】
删掉,太卑微。
【ljy:我准备考公务员。】
又霹雳巴拉一通删,干嘛告诉你。
最后发了一条。
【ljy:奶奶说给我们办婚礼。】
=
叶濛是被一个电话吵醒的。她磨蹭到近五点才昏昏睡去,九点被一个急促的铃声打断清梦,她算是有起床气的人,不太耐烦地喂了声,结果对方一句话把她从床上惊醒了。
电话里是邰明霄,他声音前所未有的沉重和凛冽,“王兴生死了。”
叶濛仿佛被定在床上,五脏六腑都停止了工作,这句话消化了良久,手茫然地抓了把头发追问道:“在哪发现的?”
“在鹳山区的一座废弃车厂里,”邰明霄没了平日里开玩笑的心思,声音难得严肃,“那家车厂早年是我一个非常要好的朋友家里开得,后来他哥哥飙车意外死亡,车厂就关掉了。警察在他们车里,发现大量的安眠药和胰岛素注射液,两人还同时割了腕。不排除是殉情。”
叶濛半天回过神,“他俩真的有关系?”
“显而易见,”邰明霄说,“但现在有个乌龙,王兴生死了,秘书似乎还在抢救。”
叶濛挂了电话,都没来得及看手机,匆匆收拾了一下,直接去了警局。勾恺被警方带走调查,因为各种邮件和短信都明晃晃的记录,王兴生这趟跑国内是勾恺强烈要求的。
新加坡华裔到国内谈合约,却突然跟秘书双双殉情,这么看,这个案子略显诡异了一点。
叶濛跟邰明霄坐在鹳山区分局门口的车里等勾恺录完笔录,有一搭没一搭地聊。
“至少,证明勾恺还没那么阴险狡诈,这趟不是他逼你回来,王兴生是真的在国内。”
叶濛盯着鹳山分局的牌子,问:“你真的相信他俩殉情?”
邰明霄:“车内确实有遗书,遗书内容真挚热切,对老婆和家庭的忏悔,但又不愿意回归家庭的矛盾写得淋漓尽致,笔迹鉴定也确实是王兴生的。手机搜索记录里,还发现了王兴生和秘书都是字母圈的会员。”
字母圈?
叶濛有点陌生。
邰明霄解释:“就是一些重口味的sm情趣。一般都是满足变态的心理和生理上的快感。比如男朋友会称自己的女朋友叫小母狗。”
“?”叶濛听得一脑门问号,“快感在哪?”
邰明霄:“这就是这个圈子的乐趣,还有女朋友希望男朋友把自己一口一口吃掉,是真的那种拿刀血淋淋地大卸八块之后,烹炸温煮之后,撒点孜然胡椒粉,沾点酱油小醋,像吃人肉叉烧包一样,慢慢吃进肚子里。”
“……”叶濛浑身汗毛直立,冷汗汨汨,“我想吐。”
“所以你说王兴生跟这位秘书真的要是殉情,也不是不可能,”后头有车进来,邰明霄把车挪了个位置说,“基于这样一个背景下,王兴生和秘书做什么警方都不会觉得太奇怪。”
叶濛突然说:“去王兴生住的酒店。”
邰明霄一愣,“啊?”
“你不觉得王兴生和他老婆的关系很奇怪吗?我们昨天去他家的时候,他老婆的反应明显是早就知道王兴生和秘书有一腿了,而且他老婆对王兴生的去向一无所知,也很冷漠。你有没有注意到,昨天他家里有个文件袋。如果我没猜错,应该是离婚协议书。”
邰明霄这么说也觉得有点别扭,但还是问了句:“怎么断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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