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若拔地摇山一般的力量自脚下一路疯狂蜿蜒至头顶,直震得身后毫无防备的三人接连趔趄数步,勉强依靠外围厚重的石壁方才微微站稳了足跟。
待得四周一切摇晃动荡稍有平歇之意,他三人再度抬起眼来,恰见得身侧原是沉厚有力的一堵石墙已是不在,取而代之的,是短剑倾力凿出来的巨大洞口。
那洞口不知有多深,一眼望进去,满目皆是参差不齐的破碎沙石,倘若迈腿踩在那片残缺而又崎岖地面上,还略微磨得有些硌脚。
从枕不明白谷鹤白此举何意,只是低头瞥了一眼逐冥针所指的方向,松一口气,愣声问道:“谷副掌门这又是准备做什么?”
“石壁内通谷底,要想不绕弯的话,只能这样走。”谷鹤白收了短剑回鞘,道,“不过山谷外围邪流逆行,如今残留下来的,全是过往潜心修道者的魔障。”
“魔障?什么魔障?”云遮欢向来对这些一无所知,只是弯腰随着纸灯挪移的方向探身上前,含糊不解道,“你们这些天天闭关打坐的,莫不是心里还惦念着一些不干净的东西吧?”
“谁说不是呢?”从枕在旁淡淡插嘴道,“金无足赤,人无完人,谁也不能保证那些得道修仙者心中并无半分杂念。旁人尚且如此,想必连谷副掌门自己……也没法做到十全十美吧。”
谷鹤白眉眼一勾,仅是不置可否道:“私心谁能没有?只是在关键时刻要知道如何权衡利弊罢了。”
说完,瞅着云遮欢尤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谷鹤白动了动嘴唇,似乎是想出言再解释些什么,然而微一偏头,却见落在斜后方的薛岚因缓步跟了进来,有意无意地,伸手轻触在侧面残破不堪的石墙上方,末了,还颇具探究意味地左右摩/挲了一番。
谷鹤白挑了挑眉,顺势拎着手中纸灯沿路照了过去,道:“怎么样,对这处地方可还剩下一些印象?”
薛岚因顿了一会儿,借着前方晦暗的光线抬起眼来,漠然望向谷鹤白道:“印象没有,倒想起了原先沈夫人对我说的一些话。”
谷鹤白眸光一动,面上却始终波澜不惊道:“她同你说了什么?”
“没说什么。”薛岚因道,“只是一直强调说我曾经到过洗心谷这块地方……不过,大致的记忆于我而言,也都仅仅是一片空白而已。你们口中说的做的,我看不懂也听不明白,反倒像是个局外人。”
谷鹤白薄唇微抿,道:“晏欺什么都没告诉你过?”
薛岚因摇头道:“……师父有心瞒我,又怎会刻意去说?”
谷鹤白长叹一声,容色幽幽道:“我想,我大概能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薛岚因扫了他一眼,默然半晌,忽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没头没尾地对他说道:“……别的事情,我没多少兴趣去了解。如今唯一想要弄清楚的,就只有师父他十六年前血洗聆台一剑派的理由。”
他心头始终承载的一连串线索虽是凌乱得引人不知所措,但事实上,其条条框框的思路却清晰明了得不容置喙。
十六年。
直觉时刻都在提醒他,当年晏欺在洗心谷所做的一切事情,都和自己模糊不清的过往脱不开关系。
因而,他定定凝视着谷鹤白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再次出声道:“……谷副掌门,你可别告诉我,你对这些一概不知。”
谷鹤白眉目微抬,提了纸灯的手掌横在眼前晃了一晃,道:“你想要我说什么?”
薛岚因道:“你知道什么便说什么,藏着掖着又能捞到多少好处?”
谷鹤白笑得一脸冷清淡薄:“无非就是一些你来我往的恩怨情仇,血债血偿。晏欺此生杀人无数,江湖之上无人不想取他性命……而我师兄早前所做的,也不过是在替天行道,为民除害罢了。”
他话带敷衍,指向又尚不明确,薛岚因心中自然有数,嘴上却不便与他辩驳,遂兀自想了一想,仅是略带调侃轻蔑地道:“莫掌门做好事替天行道,到头来反被我师父生生废去双腿,成了个一辈子的半身不遂……他这名门正派,呵,当得确实委屈。”
谷鹤白面色平淡无波,一时也瞧不出是喜亦或是怒。
片晌之余,方微微启唇想要回应些许合适的措辞,忽觉双耳一凌,陡又听得走在不远处的云遮欢低低惊叫一声,当即将他二人不温不火的对话拦腰截断道:
“……哎,喂!快瞧瞧,这是什么东西?”
如是一番喧扰,谷鹤白偏过了目光,顺着她的声音高举纸灯探了过去,直道:“何事大惊小怪?”
云遮欢声犹带疑,单手极为扭曲地攀在身侧高矮不一的碎石墙上,反复抚/摩探索道:“这石头上面坑坑洼洼的,是安了什么机关罢?”
从枕抱臂站在她身后,难免要低低出声劝阻道:“遮欢,小心一些!你这样胡乱莽撞,可莫要惹出什么乱子。”
片刻,但见那谷鹤白已是扬手攥着纸灯跨步上前,微弱却刺目的光芒沿着脚尖迅速流窜至石壁顶端,堪堪将眼前大半面光裸的墙面照得格外清晰透亮。
“不是机关。”谷鹤白眯起双眼,有所会意道,“是字符。”
云遮欢登时停下手中动作,一脸茫然惊诧地道:“啊?”
“先人路过此地时,亲手刻在墙壁上的字符。”谷鹤白伸过手臂,颀长有力的指节正抚在纸灯沿途点亮的细密纹路上,“当年洗心谷让晏欺从头至尾狠狠翻了个底朝天,谷内谷外记载的一些文字信息也因此遗失了一大部分,如今残留下来的,就只有这些还未遭腐蚀的石墙。”
第25章徒弟与活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