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岚因眸色一沉,眼看一场血光之灾迫在眉睫,从枕忙是赶在他出手前一刻,抢先与那二人解释道:“二位大哥!这儿的规矩……咱们都明白,既是带了钱来,当然不会故作寒酸。不如二位做件好事,放我哥俩进去瞧上一瞧,没准淘些好东西回来,咱们都会开心。”
其中一壮汉听至此处,非但不让,反是愈发嘲讽笑道:“淘‘好东西’?你们知道后边运的都是些什么玩意儿吗?”
从枕偏头与薛岚因对视一眼。二者俱是出乎意料的平静,彼此沉默半晌,由得薛岚因率先开口道:“不瞒你说,我们方才朝里走过一趟,只是回时实在匆忙,没能一次瞧得清楚。”
那两大壮汉双双一怔,随即一前一后地出声问道:“你们早进去过了?”
“嗯。”
“知道里面运的什么东西?”
“知道。”
这果决利落的一问一答,俱是稳妥而又融洽。薛岚因原以为他们会立马让路放行,不想在旁等过片晌有余,那两人又猛地跨步朝前一蹬,一不做二不休,仍是横挡在通口正中央处,齐齐挥手推拒道:“——既是看都看过了,还有必要朝里一头钻吗?”
从枕还欲开口说些什么,其中一壮汉已是颇不耐烦地抽出腰间刀鞘,连连出声驱赶道:“哎呀,走走走,你要买那些东西,一会儿后头还有马车送来呢,别老盯着咱们这儿不放啊!”
“是啊,没说不让你们外来商客买卖散货。但你们须得清楚规矩,这玩意儿最是特殊,上头交代下来,货量一分不能少。其余你们出钱做交易,也只能从里头挑剩的。”另一人刻意压低声线,很是小心谨慎地道,“但说白了,人血这东西,不都是现取现卖的,也没多大差别啊,你们想要,大可等晚些迟来的马车,那时候……”
正说话间,那人眉目一扬,随即抬起手臂,赶牛儿似的给薛从二人指路道:“喏,说曹操曹操到,你们看墙缝那头,新送来一批箱子,多半是大雪夜给耽搁上的。你们赶紧去那儿,去那儿问问,可别在这里添乱了,快走快走!”
薛岚因和从枕同时回头一看,果见墙外吱呀一声停了辆马车,许是因着驾驶不当的缘故,车棚朝前狠狠撞上了墙壁边缘,一时之间,磕得满车铁箱皆是震颤不断,甚至有那么一个不听话的,一咕噜往下滑进了厚雪地里,霎时砸出沉沉一声闷响。
随后没过多久,便从车板上哆哆嗦嗦跳下一个男人。高瘦的身段,披着一身破旧带绒的长衣,脖子到脸全给面巾遮得密不透风,独那一双眼睛是漆黑的,清亮的,在这无边无际的寒冷夜里,隐隐透出一丝惊恐仓皇的味道。
第154章矜傲
那负责看守通口的俩大壮汉随眼往外一瞅,只当是大救星来了,便连连推搡着薛岚因朝马车那一处赶:“就他了就他了……要想买什么,直接与那位打商量,可莫要再来麻烦我们!”
薛岚因硬着头皮转过身去,没走两步,刚好对上雪地里那只倒了个儿的大铁箱子,这会撞得正是翻天覆地,已在途经过的地方狠狠凿了道坑。
那赶车的小伙儿也是吓得不清,边上停的马儿还没能一齐顾着,人已经连滚带爬扑了上来,直哆嗦着弯下腰身,伸手将那大铁箱子稳稳扶住。
薛岚因一见这场景,本来还有些不大耐烦。结果一低头一回眼,便恰是在那铁箱微启的缝隙之间,对上一双黝黑冰冷的凤眸。
而且好巧不巧的是,那双凤眸在无声挪移半晌之后,又若无其事地回望向薛岚因的双眼——随后,还颇带了些无辜意味地眨了两下。
薛岚因:“……”
那一瞬间,他也很佩服自己的定力以及转换心情的能力。
他几乎是想也不想,大手伸上前去,一把将那箱盖紧紧朝下一摁。而后一掀衣摆,以最快的速度飞身坐上箱顶,扬声对周围一众人道:“……就这个,我买下了。”
身旁赶车的小伙儿浑身一颤,整个人都跟着一起傻了过去。倒是从枕还算明白事理,只匆匆愣过两下,也与前方守口的两大壮汉说道:“我们就买这个,不要别的。”
态度转变来得实在突然,俩老哥们也想不明白,为何先前死活求着通融的,这会儿遇上一只半路来的大铁箱子,反又立马掉头改了主意。
难道这平平无奇的破箱子里头,还能藏了什么稀世奇宝不成?
于是两壮汉脑袋跟着提溜一转,二话不说,也一并横眉竖目地变了脸色。
“不成。”他们道,“运输通口……说到底还是归我们管。就算你说要买,那也不能算数!”
薛岚因一听到这里,脑袋嗡的一声,霎时炸得一片混乱难言。后时不待他做出任何反应,那守口的俩壮汉已自作主张跨步上前,一人探出半片肩膀,实实稳稳将那铁箱给扛了起来,七弯八拐朝后方隐秘无人的巷尾处走。
那会儿薛岚因整张脸都给浮上一层难看的乌青色,二话不说,握紧涯泠剑便朝那二人跟了上去。
从枕在后看得一愣,想了一想,亦没在旁多说两句什么,三步并作两步追上前方一道道身影,很快奔至与薛岚因相差无几的位置。
果然没走多远,在那拐弯视线的死角处停了下来。两大壮汉略一松气,将肩上那只铁箱子重重卸在地上,不假思索托着打了个滚。
很快薛岚因也火急火燎一路追往拐角深处,虽还没探头朝前继续张望,已事先从里闻得一股稠腻而又咸腥的味道——这味道着实算得上熟悉,根本无需人多想,便知这是他们一贯用来处理“货品”的地方。
眼下过了子夜,沽离镇外阵阵阴风乍然惊起,即刻便是难以承受的刺骨之寒。
拐角深处已然没了半片人影。那俩壮汉抖着脖子往周边扫过片晌,找不着负责开箱理货的帮工,只好双双低头搓了搓手,预备着自行处理眼前这只铁箱。
巷末由碎石围成的四面矮壁黑红相间,俱是以往捣碎人体留下的污渍。也许因着死角处的氛围格外森冷僻静,寻常人也不会探头探脑朝这里来——而平时进出不断的,都是些熟悉流程的商客打手,见了来人,眼睛一闭,刀棍一挥,血溅满墙,再用马车托运出去,厚布往上一裹一罩,之后送往何方,也和黑市这群人没多大干系。
“看看里面装的什么东西,我们拿钱就好了,能捞多少是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