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那个白乌族人……至今为止,我还没弄通他想做些什么。”晏欺抬手揉了揉眉心,明显有些疲乏困顿地道,“但事情发展到如今这般地步,再去思考如何退避躲闪,恐怕已不像最初那样简单了。”
薛岚因蹙了眉头,倏而起身向晏欺道:“他想要我们的命。”
晏欺反问道:“那你打算怎么办……半路将他直接甩开?你认为有那个可能吗?”
薛岚因瞬间哽住了,半晌摇了摇头,露/出无言以对的表情。
“那姓从的自始至终,都在把我们往某一方向上引。”晏欺沉声道,“但若真要回想起来,总共也没走多少弯路……他顶多是将我们当作两枚棋子,在适当的时候,拿出来加以利用罢了。”
薛岚因默然片刻,复又皱眉低道:“他最终要的是劫龙印,这一目的在本质上,和闻翩鸿并没有多大区别。”
“所以啊……叫你先不要冲动。”晏欺低头揉着徒弟不安分的脑袋,语重心长地道,“他能将我们看做棋子,我们为什么不拿他当做一盏引路灯呢?”
薛岚因微微怔住,随即撑着胳膊将欲坐直腰身,半途肩膀一折,偏又被晏欺两手摁了回去,挪动半天,也只好躬在他怀里出声问道:“师父你打算……由着从枕胡作非为?”
晏欺淡道:“嗯,看看他最后能做到什么程度。”
薛岚因立马道:“不行,这太危险了!你……”
话没说完,刚巧长帘被人一把掀开,程避从外匆匆探进一颗脑袋。
“你们要是确定好路线,我就继续赶车上山了。”他道,“得抓紧时间,一会儿天黑下来,山路更不好绕。”
薛岚因似想说点什么,人却被晏欺再次摁住。
“或玉……”
“你也准备跟上聆台山么?”晏欺问程避道。
这问题倒实打实将人给问住了。程避与闻翩鸿之间,本没有太多的恩怨纠葛,硬要说来,也只在父母双亡这一事上,与诛风门的大肆杀孽脱不开关系。
程避摇摇头,半晌,又犹疑不决地点了点头。
“师父生死未卜,眼下独剩我一人游离在外,着实不知再该去往何处……”他仰头叹道,“但若此番去往聆台山上,我自身功底极差,胆小愚钝不说,恐还会拖累师叔。”
——说到头来,他倒挺有自知之明,也不算笨到无可救药。
晏欺思忖半晌,亦觉之后再多带一个程避,麻烦事儿必然只增不减。
于是与薛岚因相互对视一眼,再次回头对程避道:“真要丢你一人在外乱晃,反而显得我不够厚道……不如这样,马车经过第二座山丘的时候,你先下去,找块安全地方藏好,再往聆台山的路程,换薛小矛来赶——反正留你在山下等着,总该没什么问题吧?”
程避道:“这……要等多久?”
“少需十天,多则一月。”晏欺道,“届时山上山下人多杂乱,没人识得你真实身份,诛风门更不会明目张胆找上门来。于你而言,相对更为安全。”
“……也成,都听师叔安排。”
程避拧了拧眉,虽还有些怕,却到底不如先时那样胆怯不安。
事情既定,便再无回转商量余地。程避松开车帘,继续挥鞭赶起了山路,薛岚因却是心事重重,转身看向晏欺——他倒还算自若,干脆靠回铁箱开始闭目养神。
薛岚因叹道:“你也别上山了,老实待着不好吗?”
晏欺睁开一眼,淡淡道:“那我和程避独处十天半个月,你一个人往聆台山去?”
薛岚因脸色一变:“你……”
晏欺冷道:“陪着你还嫌不好,别人想要师父都没在呢。”
薛岚因道:“那不一样,你是我媳妇。”
晏欺扬眉道:“少贫嘴……再瞎嚷嚷,我可懒得理你。”
薛岚因不说话了,一双黝黑的桃花眼往下垂着,说不出的落寞低沉。
两人沉默一阵,晏欺探出手掌,轻轻覆在薛岚因手背上:“别怕,我在的,不会走。”
薛岚因展开肩臂,将外袍一摊,晏欺便埋头窝进他怀里,师徒俩紧紧抱在一处,耳畔即是阵阵车轮掀动的嘈杂声响,碎石在马蹄踩踏下天翻地覆地滚了一路,最终连了串似的摔入山沟沟里,将一切晨时的喧嚣送归于彼此无限的静谧。
薛岚因有些困了,神识恍惚,搂着晏欺渐渐陷入浅眠。
后来又不知过了有多久,日头正上三竿,车帘缝外颠三倒四的白光亮得晃眼,薛岚因原还没能清醒,挥鞭催赶马匹的声音却戛然而止,紧接着整辆马车也一并停顿下来,棚外隐隐响起一阵细密悠长的人声。
薛岚因睁开眼睛,便见晏欺也是醒着的,彼时正弯腰凑在车帘旁边远望着什么,薛岚因待要躬身上前,却被晏欺单手拦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