津岛修治直视着津岛怜央的双眼,吐息轻缓,语调也很平静,不过在此之前,我想要知道一件事情。
什么?津岛怜央歪了歪头。
怜央,没有完成绘里奈请求而死去的人数绝不可能只限于两人,除去强求失败的人和他最亲密的人以外,绘里奈是按照怎样的规则来夺取他们的性命的呢?
津岛怜央扬起了笑容,那是只会出现在孩子脸上的既天真又无邪的神情,他轻飘飘地开了口,时间。
时间?
嗯。津岛怜央重重地点了头,说道,绘里奈会按照相处时间,从长到短、一个一个地收取被赊欠的代价,很公平的规则吧。
他像是没意识到自己所说着话语之下藏着怎样的血腥和恐怖,只是真心实意地赞叹着绘里奈的能力的,抬头看向津岛修治,寻求着认同,哥哥也这么觉得吧?
当然。
津岛修治当然愿意哄着津岛怜央。
实际上,唯有这个规则是最让人心生恐惧。
早已经失去联系的小学同学、互相看不顺眼的同事、同住在一个屋檐下的租客、喜欢在同一个咖啡厅看书的陌生人也许某一天仅仅只是为了有着这样浅薄联系的人,就会平白无故地轻易死去。
但津岛怜央所说出的答案确实与津岛修治想象中的相差并不大,这样就足够了,他眉眼弯弯,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那么,怜央,如果接下来他们要对你进行审判的话,你就如实地将绘里奈的能力说出来。
诶?听见了津岛修治最后一句话的津岛怜央惊讶地睁大了双眼,有些困惑地问道,不需要隐瞒了吗?
不需要了哦。津岛修治的脸上是捉摸不透的晦暗神情,怜央你只需要特地告诉他们一件事情就好了。他说道,你要告诉他们,绘里奈是诞生于人心中的咒灵,遵循着绝对的等价交换原则,只要完成了绘里奈提出的三个强求,就可以得到一次向绘里奈提出请求的机会。
津岛修治再一次说着,你要告诉他们实现强求的人,与提出请求的人,不必相同。
然后,不要告诉他们真实的死亡条件。他说,怜央,你要跟他们说,拥有越多共同回忆的人,就越先受牵连。
其余的,就让他们慢慢地、慢慢地探索就可以了。或许五条悟会愿意告诉咒术界的高层他们已经探索出来的几个条件?
津岛修治不知何时没有在笑了。
他的嘴角渐渐抿平了,形状圆润的鸢色眼瞳之中是一片泠泠的漠然,他面无表情地看着津岛怜央,用极轻极细的声音问道,怜央,你可以做到的吧?
为了达成最终的目的,要不断地、不停地坐视成百上千的无辜人们死去,要终日目睹着人性最丑陋最污浊的那一面,要忍耐着对自身存在价值的不断质疑,要忍受着他人的诅咒和怨恨。
不可以像之前的每一次一样,因为将自己放置在了最低的位置,因为不想要麻烦别人,因为觉得自己对他人来说毫不重要,而擅自地决定死去。
[不可以再擅自决定死去。]
你可以为了我做到的吧?
津岛怜央灿烂地笑了,他的心中没有恐惧、没有害怕、没有压力也没有令人喘不过气来的负罪感,只有纯然的、因为哥哥这样重视着自己而蓦然升起的喜悦与快乐。
好啊,哥哥。他如同之前的每一次一般,轻而易举地答应了津岛修治提出的请求。
因为我和绘里奈,都最喜欢哥哥了。
而津岛修治则抚了抚津岛怜央被他细细梳理整齐的鸦黑头发,毫不吝啬地夸奖了他,乖孩子。
第30章 第 30 章
被困在了茶室中被迫观看着一场毫无意义的扯皮的五条悟翻了个白眼, 只想要对津岛修治大喊一声骗子!。
说好了有热闹可以看,结果就只是这样冗长又无聊的应酬谈话而已,虽然那两只老狐狸都装出来一副笑容灿烂的样子, 但是他可是完全笑不出来。
夏油杰没有接受津岛修治的邀请, 他思虑再三, 觉得既然津岛修治心中有谋算的话, 就用不上他了, 还是决定尽早回去帮夜蛾老师和家入硝子写任务报告书。
昨天连续执行了两个任务, 先是祓除了一名特级咒灵, 而后又是处理了因为向绘里奈许愿而变成了怪物的平崎敬太,无论哪一个都需要向上层提交详尽的任务报告书才行,认真说起来的话, 这份工作对于五条悟来说比去祓除咒灵还要麻烦一点。
写一份任务报告书的时间都够老子干掉一只特级咒灵再排队买到限量的暗黑熔岩可丽饼了, 所以说这种东西根本就毫无意义嘛!
出自五条悟本人相当嚣张的宣言, 足以看出他对于做完任务之后的附加工作的嫌弃了,每次夏油杰跟五条悟搭伙做完任务之后这家伙就跑得飞快,仗着夏油杰的责任心把剩余的工作都丢给了他。
这一次也没什么不同, 一天一夜都没有合过眼休息的五条悟本来已经打算跟夏油杰一起回咒术高专去休息了, 但一听还有任务报告这种事情立刻改口说要跟着去凑凑热闹。
以五条悟在咒术界的地位, 想要去见高层自然没有人会阻拦,所以津岛右卫郎在按照津岛修治的吩咐跟高层在谈判时,五条悟就坐在一旁吃着糕点喝着茶水, 看着两个人精在用话术推来拉去地拖延着时间,差一点点就直接倒在茶室的地上睡过去了。
不过,虽然谈话很无聊, 但是津岛右卫郎的表现却让五条悟感觉十分有趣。
明明在津岛修治面前表现得像是刚出生的羊羔般顺从又易受惊吓, 腿脚软弱地连站着都颤颤栗栗, 但一旦坐在谈判桌前他却像是又重拾了从前身为政客的精明与冷酷,竭尽全力地利用着自己的优势和演技,为津岛修治争取着他想要的东西。
跟五条悟见过的那个津岛右卫郎近乎是全然不同的两个人,从极端的利己变成了极端的利他,这样巨大而匪夷所思的转变,简直就像是在驯化野兽一般。
津岛修治将自己的父亲从野狼驯化成了家犬,让他们两人的位置完全颠倒了过来。
只要一想到这件事情,五条悟就有些克制不住地想要噗噗笑出声来。
他看着津岛右卫郎,竟觉得这出戏剧也不是那么无聊到难以忍受了。
但是明明身为这一切的幕后主使人的津岛修治却从最开始就没有进入过这间茶室,这一点让五条悟感到了被欺骗了的那种大受打击的感觉。
一进入这幢咒术界高层用于例行集会、布置任务、处理工作和商议重大事项的建筑之后,津岛修治就像是在过来之前就已经谈好了一般,毫不犹豫地跟着一名高层所带来的仆人去到了另一个地方去。
不需要去思考,五条悟也能猜出来,能让津岛修治这么急迫地想要去见的人,无非就是津岛怜央。
但是至今为止,五条悟都还没有想明白津岛修治到底打算怎么拯救津岛怜央,毕竟在这边的茶室里,现在的局面对津岛右卫郎来说,可是相当的不利。
随着津岛右卫郎的底牌渐渐地、一点点地被摸清,另一边咒术界的高层的态度几乎是肉眼可见地冷淡了下来,要是津岛修治指望依靠着这场谈判来翻盘的话,除非奇迹发生,否则就是不可能的。
但是五条悟的心中隐隐有些不安,他总觉得那个多智近妖的孩子是不会仅仅只做这样简单而粗暴、毫无后手可言的计划的。
请您一定再考虑一下。
津岛右卫郎渐渐的有些急躁了起来的声音传来,吸引了五条悟的注意,看着津岛右卫郎那张紧皱着眉头、蒙上了一层细密汗珠的脸,他的心中如同过电般激灵了一下,忽然升起了某种预感来。
那孩子对我而言很重要,将自己的筹码全部推上了赌桌的政客有些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维持不住那完美如面具的神情了,他的面目微微扭曲了起来,带着些狰狞说道,没有那孩子的能力的话,我整个的政治生涯都会完蛋的!
他苦苦哀求道,如果可以将那孩子还给我的话,无论您提出什么要求我都可以答应只要您能将怜央还给我。
[能力]。
五条悟与咒术界的高层一同捕捉到了那两个字眼。
倚靠在茶几上的白发少年一下子坐直了身体,睁大了眼睛饶有兴味地看着津岛右卫郎。
他心中忽然跳出了许多猜想来。
津岛修治是会不谨慎到让津岛右卫郎犯这种低级错误的人吗?
这是他刻意指示的?还是失算了导致的失误?
会不会是津岛右卫郎为了报复才这样做的呢?
老人沙哑又苍老的声音悠悠地响起,他发问,能力?津岛怜央有什么特别的能力吗?
连头发都花白了的高层用如鹰般锐利的眼神投向了坐在一旁打从一开始就在全力保着津岛怜央的五条悟。
但吊儿郎当的白发少年连个眼神都没有给他,又捏起了一块糕点塞进嘴巴里,眼睛亮亮地注视着津岛右卫郎。
这飘荡着袅袅白雾的茶室中的三人相互注视着彼此,形成了一个奇异的闭环,空气安静了下来。
津岛右卫郎的开口打破了这片沉静,听到了高层所提出的问题之后,他像是倏忽意识到了自己所犯的错误一般,整张脸都紧张到发烫,他否认道,没、没有。
一旦犯下一个错误之后,所有的事情都崩盘了。
津岛右卫郎拙劣地转移着话题,怜央身上确实寄宿着咒灵,但是那个咒灵从来没有主动出来害过人,我已经查清楚了,之前死去的那个保姆也是罪有应得,她为了贪图钱财,竟然克扣怜央的伙食和衣物,时常虐待他,因此那咒灵才会出手报复那个保姆的
能力。但是咒术界的老人不为所动,他打断了津岛右卫郎的话语,用那样具有压迫力的眼神注视着津岛右卫郎。
他常年身居高位所历练出的气势和真正在生死实战中磨砺出的杀气,不是普通人可以抵挡住的。
身材干瘪又精瘦的老人看着津岛右卫郎,重复了一遍,津岛怜央的能力是什么?
明明语气平淡,问话也平常,但津岛右卫郎的脸色却肉眼可见的苍白了起来,他的嘴唇微微颤抖着,像是无法自控般张开了嘴,说道,是许愿怜央他、可以实现我的愿望。
形式古旧的木质建筑中,光线有些暗沉,津岛修治就沉默地垂首站在茶室的障子纸门前,淡淡的阴影从他的脚下拖拽了出来,他听着津岛右卫郎按计划说出的这句话语,嘴角勾起了一抹笑容。
到目前为止,事情都还在他的预想之中顺利地进行着。
。
他们没有再多停留多久,在津岛右卫郎说出那句话之后,咒术界的高层就变了脸,叫来仆人客客气气地把他们请出了宅邸,连五条悟都没能得到好脸色,一视同仁地被赶了出去。
五条悟在津岛右卫郎说出那句话语之后不久,就略微有些明白了津岛修治的打算。
他叫住了津岛修治,你想要利用怜央的能力让咒术界陷入混乱吗?
津岛修治站在了敞开的车门外,转头朝他投来一瞥,浅笑盈盈,无辜地说道,有何不可,你不是最讨厌正论了吗?我可是在帮你在咒术界掀起一场革命啊。
还有,利用什么的,也太难听了。身着华服的鸢发孩童歪了歪头,说,我和怜央只是在竭尽全力地使用着自己的优势在自卫而已啊。
虽然我不讨厌这样的做法啦,但是如果会牵连太多普通人的话可不行。五条悟没有反驳津岛修治对他[讨厌正论]的论断,只是说着,现在的咒术界确实到处都是死气沉沉的腐朽气息,也是时候进行一场革命了,但如果因为革命将无辜的人牵连进来,可就太糟糕了。
津岛怜央的能力会将整个咒术界都搅乱的。本来就稀少的咒术师卷入这潭浑水之中,无暇顾及执行任务,只会导致国境内的咒灵日益增多,让因此被害的非术师增加。
五条悟,你是不是太过心软了?津岛修治的语调轻柔,咬字缱绻,神情却又带着居高临下般的讥讽与冷酷,你见过哪场革命,是没有流血牺牲的无辜者的?
有所贡献的死去,才算是[牺牲],否则的话,就只能说是[被害]。五条悟驳斥着津岛修治的说法,你这家伙,不要偷换概念啊。
无论你是怎么想的。津岛修治有些厌倦了,无论怎么说,他和五条悟都是心志相当坚定的人,谁也说服不了谁,他索性也并不浪费功夫了。
津岛修治扶着车门,钻进了车里,他回头说着,雨水已经落下了,不可能重新倒流回天空之上,你们既然已经坐在了绝佳的观众席上,就摒弃杂念,好好享受这一场暴雨所带来的清凉好了。
他微笑着,我保证,这会是一出精彩夺目的演出。
第31章 第 31 章
九月九, 近秋,午后。
天空是无风无云的晴蓝,空气潮湿而闷热, 挤压着人们的胸膛, 只让人感到喘息不过来的窒息不安。
在这样的天气里, 即使是人来人往的拥挤商业中心涩谷, 都变得稍微冷清了起来, 散发着滚烫热度的水泥街道两旁, 如同花丛般支起了五颜六色的遮阳伞, 摆放着简单桌椅,有逛街逛累了的放课学生捧着冷饮用手扇着风,挤在那一点阴凉之下闲聊着, 等着身体慢慢降温。
这怪天气也太热了吧, 晒得我不停流汗, 妆都快要花了。
明明是九月份了,结果比七八月份都还要热,衣服都湿了, 浑身黏腻腻的, 好讨厌。
看天气预报的话, 再过几天就到台风季了,听说会连续下一整周的暴雨,到那时候就会降温了吧。
啊, 那秋天的衣服也要准备起来了呢,今天都光顾着买裙子了。
没关系,反正时间还很长, 再去逛逛商场也来得及诶?在那群聚在一起出来玩的学生中间有人注意到了同伴的不对劲。
妆容精致的女孩子皱着眉头, 瞳孔涣散, 涂抹了鲜艳指甲油的手紧紧攥着胸口的衣服,重重地喘息着,面色苍白又扭曲,显出一种痛苦的神色来。
麻美子?有同伴试着叫了她的名字,却没有听到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