婶婶站起来,重新走到琴边,边哭边唱道,“葛生蒙楚,蔹蔓于野。予美亡此,谁与?独处?冬之夜,夏之日。百岁之后,归于其室。”
歌声凄邈,较之单单吟诵更有一种悲婉,李安通听着,心想,人死后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她的重生也不过一场笑话。
“姚川将军一生除了爱兵法,还有爱剑,爱琴…我手里这琴就是他的…”
檀墨边唱边说,不知是在唱,还是在说。她凄绝一笑,开始想起有关姚川的事:
“当年姚川起兵,助赵皇开国破土,功高震主,被封为齐王,天下十三个州,他得了五个。都邑就是龙城,姚将军更名为昭安。后来这也成为他们攻伐将军的罪名之一,说他意图取长安而代之。”
李安通道,“这些我们都知道了,我们想知道,他和李还真的事情。”她隐隐觉得这个李还真也许跟娘有些关联。
檀墨瞥了她一眼,继续道,“姚将军当时不过二十四五,就已经封王,又长得一表人才,文武全才,天下为将军痴迷的人不在少数。然而姚将军却早已娶妻,那人就是李还真。
“后来赵益杀了他,他死后,三族被夷平,连带了李氏也被株连。听说三族加起来足有几千号人,为首的就是姚将军的发妻李还真,一身素衣,死前一脸镇定,还下了一个诅咒。”
李安通问道,“什么诅咒?”
檀墨神秘一笑,看了赵启秀和李安通两人一眼,缓缓道,“我想这个诅咒,你们还是不知道的好,免得影响你们的感情。”
正叙间,马若男小声对李安通他们道,“你们听听就好。这些婶婶以前也对我说过。这些都是野史。听说正史上姚将军始终是一个人,直到死前。”
她这样一说,李安通道,“李还真是你婶婶编造出来的?”
马若男叹了一口气,“她见过真正的李荁真,为她的相貌气质绝倒,又听说她在编史,为姚将军正名,这才想象出了另外一个李还真。我婶婶疯了十多年了。这几年,越来越严重。”
野史野史,也就是说以上都不能当真。正史里姚川一生未婚,三十岁死,英雄需要配一个美人,于是才有了这么多的传奇故事。
只是这些跟她不让自己拿走鬼彻有什么关系。这个檀墨自比她娘,还不让他们拿走鬼彻。
赵启秀道,“天遇,我们走吧。”既然别人不给,他们就不要了。
檀墨猛地抬起头来,“天遇?你就是李安通?”她拨弄琴的手停下来,抖着声音,“李安通…你就是李荁真的孩子?”突然又仰头大哭道,“阿真,我见到你的孩子。”
李安通道,“你认识我娘?”
檀墨肃然道,“当然。你娘是天底下最厉害的人。宋政君自以为聪明,可是她跟阿真比起来,什么都不如。她说,总有一天你会来青犊,那时让我把剑和琴一并交给你。她还让我吩咐你一件事,记得一定会为姚将军正名。”
李安通道,“这都是娘说的?”
檀墨没有回答,走上前捧住李安通的脸,“孩子,你长大了。真好。李良没有辜负你娘的嘱托。对了,李良呢。阿满来了吗?”
李安通摇摇头,“爹死了。满姨还在龙城。”
“他死了?”檀墨凄楚道,“他命苦,这桩任务如此艰巨,他还是二话不说地接下来了。他是真心爱你娘的。”
李安通道,“婶婶,你认识我娘?”
檀墨道,“怎么会不认识。李荁真是我最好的朋友。李良养你,我负责守护这琴和这把剑。这么多年了,我也算功德圆满了。”
李安通道,“娘为什么要让我为姚川正名?”
檀墨笑道,“因为她跟我一样,痴迷着姚将军。”
赵启秀在边上听着,大概地疏离了一番,也就是说十年前,檀墨受李荁真的嘱托,守护鬼彻和枯木龙吟。至于李荁真为什么会这把琴,原因也是显而易见的。
只是他不明白,刚才这个檀墨似乎说自己五年前见过李荁真。可是李荁真不是在十多年前就死了么。
他还想再问,檀墨转过头看到蹙眉的赵启秀,慌张向后退,抱着琴就跑,“赵益。你是赵益。赵益回来了。”
马若男抱住檀墨,“婶婶,什么赵益?他是赵启秀,是龙城人。”
檀墨摇摇头,“不对,不对,他是赵益,他刚才认真思考的样子就是赵益。是赵益回来了。赵益一回来,赵氏江山就能回来。”她又开始坐拨琴,唱道,“赤帝子赵益,是你杀了姚将军…”
她哭着哭着,眼中就开始流血,成血红色。
只听得一声叫喊,冲出一个人,呵斥道,“阿默,不要在那里胡说八道。”
“啊,大哥。是赵益回来了,青犊要完了,檀乡也是,我们守了那么多年,都是一场空。大哥,是赵益啊,赵益回来了。”她瑟瑟发抖,口中成痴。
站在那里的正是马飞扬,“夜已经深了。各位为何还在这里?”又看到地上的鬼彻,颤抖着声音道,“啊…鬼彻被拔出来了?是谁?”他环看了一圈,“是你。李安通?”
檀墨拉住马飞扬的袖子道,“大哥,破军星出现了,赵益也来了。一切都要结束了,这乱世,总有一天会结束的。所有有罪的人都会得到惩罚,包括我们。所有人,所有人都会死。一切都结束了。”
马飞扬半搂住檀墨的身子,对李安通他们道,
“即使如此,你已经拔出了鬼彻,那就赶紧带着鬼彻下山去吧。”又瞥眼见自己的女儿痴痴地望着赵启秀,一手拉着女儿,一手拉着檀墨,转身离开了。
檀墨转头喊道,“李安通,战琴我会替你保管,以后你再来向我要吧。”
李安通拔起地上的鬼彻,月光照着此剑发着黑色的光,好一把鬼彻,阴间之剑。她伸出手,用手指感受鬼彻长剑的冰凉。
可她乍一放上,鲜血就涌出,手指破了,如此锋利的剑。赵启秀抓过她的手,“小心!”说着撕下一块布给她包扎。
但是鲜血还是不断地涌出,好像要把她身体里的鲜血都流尽一般。她唇色发白,喊道,“三郎!”她这一声三郎喊得缠绵,喊得赵启秀心头一震,她好像在喊什么亲密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