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启秀在中三段的时候遇见黑蛇的弓箭手。他这才知道戚威是多么认真地对待这场比赛,不惜派出了自己的精锐队伍。或者说,他对盖家军势在必得,也知道如果不加以收复或者铲除,他们必然会成为一大隐患。
今天的事情,他算错了。他以为戚威会找人作弊,没想到会有这么大的阵仗,不惜赶尽杀绝。
万幸的是,来的人不是雪漪,带领的人是黑蛇。
来凤儿一来,黑蛇带人也赶到了,几百人的弓箭手,他决不能誓死顽抗,只能逃命。他带着来凤儿一路逃进密林,他阻挡弓箭的时候,胸口受了一箭。
来凤儿武功不算太好,所幸她骑术十分精湛,加之两人都十分机警,暂时摆脱了追杀。
密林里气温剧降,彤云密布,天气阴沉。他的失血过多,不一会儿,头晕人轻,就支撑不住,从马儿落了下来,不远处是山洞。
来凤儿把马匹系在一颗大树上,扶着赵启秀进了山洞。又去拣了些柴,生了火。眼看着天降大雪,也顾不得会不会被他们捉住,先避寒要紧。
天一旦黑下来,这密林就会变成一个地狱场,什么可怕的猛兽都会出来。赵启秀简单地处理了一下自己的伤口,止住了血,一腿放平,一腿拱起,靠在大石边,柴火站着他的脸,苍白的厉害。
来凤儿抬起头,见他长得斯文俊秀,相貌倒是其次,她见多了好看的男子,如今形势糟糕,他倒还是一片淡然自若,丝毫不为所动。
赵启秀见她望着自己,虚弱一笑道,“放心吧。他会来的。”
“谁?”来凤儿道,“你说李安通?”
赵启秀点点头,“只是我倒希望他别来,这密林我也有所耳闻,野狼甚多。他又刚受过伤,我怕他支撑不住。”
来凤儿见他此刻仍不忘李安通,对他刚产生的好感片刻间消失殆尽,只剩下空荡荡的惆怅,道,“启秀哥哥。你跟李安通真好。”
“好吗?我只是理解他罢了。”他叹了一口气,眼望着外面的风雪在夜色的笼罩下透着一丝恐怖。
来凤儿道,“启秀哥哥。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赵启秀道,“你说吧。”
来凤儿打从认识赵启秀,两人也算是经历了一些事情。虽然相处不久,她却觉得赵启秀是个让人安心的人,他深谋远虑,行事沉稳,她打从心里已经把他作为哥哥,甚至跟冯翊他们一样,把他作为盖雄之后的继任家主来看。
她问道,“虽然两次都是李安通先亲的你,可是我想问你,你是不是喜欢他?”
这个问题……
赵启秀道,“很明显?”
来凤儿道,“我猜的,我不知道喜欢人什么滋味。”
赵启秀道,“喜欢不喜欢他,其实并不重要。”
来凤儿不太懂这个意思。
赵启秀道,“我喜欢不喜欢他,他永远是我的兄弟。我喜欢他,也不能改变这个事实。既然如此,他就永远是我最重要的人,所以我说不重要。”
来凤儿抬起头,见他重又闭上眼睛,刚才他拼死相救。她心中自是明白,他有所图。打从他和李安通找她的那一天,赵启秀的心思,她就清楚了。她从小孤苦伶仃,最是不相信人,心想他虽然对我好,也不过是需要我。
可刚才她又改变了主意。自己虽重要,他也犯不着冒出性命救自己,心中又涌出深深的感动。想自己从小无爹无妈,除了行云儿,竟还有个人这般护自己,若是他能像护李安通护我就好了。
当即心一酸,呜呜地哭起来,脸靠在膝盖上,双肩耸动着。
赵启秀刚靠那休息,见她突然落泪,他不是没见过女孩子哭,孟芝夏见他不理人也会哭,但那都是闹着玩。
一个俏生生的姑娘在自己面前哭得那么委屈,倒是第一次,柔声问道,“怎么了?”
来凤儿抽噎不止,道,“没有人真的疼我。爹爹妈妈早死了,贾家姐姐他们也有自己的生活。谁也不爱我。”
赵启秀道,“你不是有个姐妹么?”
“行云以后要嫁人,以后会有夫君,就会忘记我拉。”她越想越伤心,好不容易遇见一个如意的,偏偏心有所属,她觉得她要孤独终老了。
赵启秀心下了然,道,“我救你,是你让我救我的。”
行云儿抬起一双泪眼,雪白的小脸在火光下显得更是娇艳,心中一惊,他知道了。
“你刚才故意不出手,看我会不会救你。我自然不会让你失望。所以,你不需感激我。我不过也是顺手推舟而已。”
行云儿原本泪眼盈盈,转眼破涕而笑,“什么都瞒不过你。”她何等聪明之人,对他的真心一试再试,赵启秀也顺她的意,接下这一箭。
她扬扬头,“看来你的真心我是没办法试出来了。刚那么乱,你都有心跟我耍手段。嘿嘿,启秀哥哥,你可真是厉害啦。”一般人在如此危难情况下,早就原形毕露了,此男子的心如海深。
谁喜欢他谁倒霉,或者说谁被他喜欢上,谁倒霉罢!她来凤儿也是个聪明人,不是百分百的真心,她可没那么傻!拱拱手,“家主,我可算服你了。”
赵启秀道,“我如今什么都不能许你,你这一声家主未免喊的有些早。”
来凤儿道,“哼。有本事的人迟早就会有啦。”
赵启秀淡淡一笑,闭上眼睛。他心知肚明,冯翊和来凤儿,甚至还有耿痴和贾仁,都是暂时追随他,不过是看在盖颜的份上。接受盖颜是凭借叔叔的关系,也许为了正式收了这些人,他还要娶盖颜。
他们以为他赵启秀无欲无求,只不过他比赵玄更加善于伪装。为了大哥,为了前程,他何尝不是用心良苦。
来凤儿见他坐在那里,疏离淡然得厉害,仿佛是一尊神或者圣人。这座神没有感情,没有喜悦,也没有悲伤,只有得到和不得到。不过刚才他为什么又要说出来呢,何不就让我感谢他,从此爱上他?
哦是了,他一定觉得瞒我不过,心中竟有些得意。
她哪里知道赵启秀说出来,不过是觉得她还是作为部下更好,若作为伴侣,未免太聪明,心思太多,女人又善妒,到时离间他和天遇,坏他的事情。
外面的天已经黑透了,赵启秀靠了一会儿,重又抬起头,望向密林黑黢黢之处。
只见浓重的夜色下,北风呼啸中的鹅毛大雪中,一个披着狐裘的少年,眼如寒星,肩上扛着一头通体雪白的白狼,手里还提着一块熊皮,身后跟着一群同样扛狼拖熊的将士。
来凤儿见赵启秀的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极淡极淡,他扶着胸口,勉力地站起来,道,
“天遇。你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