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山,到了齐家庄。齐家庄里都是些老弱病残,看到他们来,都哀求道,
“请各位大侠一定要救齐沐大人。他是个好官啊。”
“要不是齐沐大人,我们早就死了。”
有人道,“是啊。他是为了我们才隐居于此,如果不是我们,他也不会遭人仇杀。”
赵启秀问道,“你是说,他们追杀他,是因他收留了你们。那你们都是谁?”
不知何时,一个青蓝长袍男子立在门口,他说道,
“你们几位随我来吧。人多口杂,说不清楚。”
他和齐沐是同一个类型,十分柔弱,看不出年龄,是个清秀书生,额间还带了个素色抹额,目光简淡,眼光里总觉有几分悲凉。
庄子的后面,是一片空地,眼前便是茫茫的雪景,明亮地看不到边。
这名为风先生的男子背对着他们,望着会儿雪色,才转过来拱手道,
“前朝长安风家长子,风承谨。刚才你们看到的有些人,或多或少也是前朝的人,因不愿迎合何贤,被牵连进了叫魂案,才落得如今这个下场。”
风承谨淡淡地说起往事。
何贤那时候为了把控朝政,联合太后逼死小皇帝,为政不仁。当时有一些忠臣义士,如风家、齐家、司徒家等几个家族里的人反抗何贤。
而何贤手下有个暗卫组织,专门对付反抗他的人。当时的西卫首领还不是顾泽,但顾泽却凭着后来对他们的捕杀行动,一举成为西卫之主,名震天下。
“当时,长安城人害怕到,一看到银色的东西,就吓得昏厥。凡是家有玫瑰的,也尽数捣毁,只因顾泽喜好玫瑰。”
“银色的东西?”李安通道,“是他的银魂么?”
风承谨道,“是。银魂剑,出鞘有银光。”
他闭上眼睛,仿佛还能看见当年长安城的腥风血雨,是血红色的,因为顾泽的红袍。
十五年前。
年仅十八岁的少年,手持一把银魂剑,带着他的八大暗卫,血洗了长安城,所有反抗何贤的人无一幸免。一夜之间,死者遍地,尸体堆满了长安城外的乱葬岗。
而少年眉间一点朱砂,着一身浴血长袍,远望红袍黑发,诡异似妖,任由长剑在地上滑过一条长长的黑线,雨声滴答,举剑对准他这只漏网之鱼。
“你逃什么?”少年低哑道,“为什么要逃。”他边笑变走,步履不停。
当时的他吓得一个踉跄倒在地上,见少年缓缓靠近。他说到这里,竟害怕重地闭上了眼睛,过了一会儿才继续回忆。
少年一脚踢飞阻拦在自己前面的尸体,在他面前缓缓蹲下身,冰凉刺骨的手指扣住他的脸,
“说啊!逃什么!”顾泽的五官生得极好,应是讨喜的娃娃脸,此时眸底聚满杀意,唇薄泛冷,随手一扔,沾血的银魂剑便沉入地底,然后迅速一手捏住他的脖子,轻松提起,面露狰狞,喝道,
“你和齐沐在搞什么鬼!他想做什么!他以为自己能逃得掉吗!死到临头还想着别人,真是天下最大的傻瓜!你说不说!你不说,我就杀满长安一个里!一切罪孽由齐沐和你风承谨背!说啊——”
最后一声几乎是贴着他的脸喊出来的。
众人被风承谨的讲述吓得面色惨白,郭解忍不住地拉紧李安通的袖子。
“然后。你是怎么逃脱的?”何锦开口道,声音竟也带了点抖意。
风承谨苦笑道,“顾泽杀人,从不失手。我能逃脱,我们这里所有人能逃脱,不过因为齐沐大人。”
“为什么?难道齐沐不在顾泽的任务之中?”何锦问道。
风承谨道,“他在。但是他们之间似乎达成了什么协议。只不过在顾泽刚回过神,齐沐大人就已经带着我们仅剩的这批人逃离长安了。这协议,自然也不过是齐沐大人的拖延之计。”
他回望这一片庄子,“这暮雪村,也不过如此了。这十多来年,也是苟延残喘。”突然风承谨喃喃问道,“长安还是像之前那么繁华吧?”
李安通见他望眼欲穿,话语中似有悲苦之意,暗道风家也是大族之一,风承谨是世子,虽侥幸苟活,却也失去了所有。
在这十几年里,有些人纵情欢乐,享受着顺应局势的恩德。那些不听从何贤的人,却被毁了一辈子。
于是情不自禁地说了声是。
退回庄里,只见暮色天空透着如桃釉般近乎透明的色彩,粉黛微呈,煞是美丽。果真是千山暮雪。
站在高处的齐沐目送他们一行人浩荡地离开,才举步熟练地来到庄内,来到刚才他们看雪景的地方。只不过天色已晚,已看不到什么风景了。不过这对于一个瞎子来说,也没大区别。
风承谨送完人回来,走到他身边,感叹道,“孩子们都长大了,什么都变了。”他痴痴地望着齐沐道,“阿清,你却从没有变。”
齐沐微微一笑道,“不,承谨,我已经变了。十五年了,满腔的斗志热血,到如今的一潭死水。我还想挣扎反抗,可是身子不允许了。”
“我听说你昨晚病犯了,还好吗?”
齐沐微叹一口气,“不过将死之人。我这副身子,只怕是撑不到何贤覆没的那一天了。”
风承谨沉痛道,“阿清。答应我,要好好活着。哪怕我们这些人全部都不在了。你都要活着。只有你活着,我们就会快乐。我们都希望你活着。”
他握住她的手,心痛的想,为什么要让一个女子承受那么多?
齐沐,又名李荁清,太史令李扬水的女儿。扬水有两女,大女名为李荁清,小女就是李荁真。李荁清幼时被齐家抚养,成为齐家公子,后入朝为官,是前朝最后一位状元。
她身骨娇弱,当年却凭一己之力,救了大家。一生未婚,如今身边连个贴心的人都没有。
当年的李荁真被郭嘉树所护,李荁清若是想逃,也是可以的。但她没有。
齐沐摇摇头道,“你们不在,齐沐就不在了。——但愿他们会心生畏惧,就此离去罢。”
风承谨苦笑道,“我看那个李安通有你李家人的倔脾气,必不会轻易放弃。”
齐沐叹气道,“我知道。若是如此,就只有把我的命赔给顾泽了。希望他能记得当年和我的赌约。”
当年,齐沐和顾泽约定,玩一次猫和老鼠的游戏。若是三天内,他能找到他们的藏身之处,他们自甘受刑。只不过在刚立下赌约的当天,她就把剩余的受难人,一一妥善地救出长安城,当时相助人还是郭嘉树,她名义上的姐夫。
而这赌约一断就断了十来年。
“阿清。你知道,顾泽想要的从来不是我们这些人的性命。在他眼里,我们不过是些蝼蚁,他就是想跟你玩这一场游戏,所以十年来才坚持不懈。”
“游戏?”她轻轻一笑,笑如清莲,
“那很好。人生如戏。这游戏拖了十来年,也该有个输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