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阿姨说得没错,贺云舒长得顺眉大眼,眼神驯良水润,是老一辈人最喜欢的那款。
小时候,她很不喜欢被人这般夸,显得她没脾气一般。二十三岁的时候,却托了长相的福,在婚姻上捡了个大漏。
尤其是方太太,一见她就笑着说,“这姑娘的长得真让人喜欢。”
这一句夸,贺云舒拿到了和方洲相亲的门票。
也令她终于有一个机会,同方洲坐到同一张饭桌上。
正式见面那天,方洲穿了身黑色的西服套装,领口和袖口露出一点白衬衫的整齐边角。他黑眼如刀,透着几分冷肃和严厉。打量她的时候,目光如同刺刀直端端扎在她心上,令她前所未有的慌张。她以为是哪里打扮得不对,悄悄地低头检查让自己更显白的浅色长裙,还拉了一下裙摆,想让自己看起来更窈窕一些。
方洲缓缓开口,“贺云舒?”
贺云舒点头,“你好。”
方洲的眼神缓了缓,直接让上菜,开始吃饭。
整餐饭,两人默默无声。当贺云舒以为只是白吃一顿饭的时候,方洲说话了,“贺小姐对婚姻是什么看法?”
贺云舒有点懵,没立刻答出来。能相亲的兴奋已经冲昏了她的脑袋,结婚却根本没奢望过。
他道,“我认为家庭应该有分工合作,譬如说一方主外,一方主内,互相支撑又互不干涉。我希望能将家中事务,包括长辈、亲戚和子女,全权交给妻子负责——”
贺云舒眨了眨眼,有些犹豫地问,“你是说,贤妻良母?”
方洲偏了偏头,“那是传统说法。基于现在女性要求社会自主,在确保家庭责任的前提下,我不会过多干涉妻子的自由。不过,我确实更倾向男女有分工的说法。你以为呢?”
她抿了抿唇,有些犹豫如何回答。
方洲放下筷子,“贺小姐,我对婚姻有迫切的需求。基于大家时间宝贵,最好开门见山。若咱们能在这一点上达成共识,才有以后。”
贺云舒知道他的相亲名单上还有九位排队,每一位都比她优秀。不管他的要求放在世面上有多么的奇葩,只要耐心去找,舍得花大价钱,总是能找到的。她也知道,一旦她说一个不字,方洲会立刻离开,尔后挽着别人跨入婚礼殿堂。
她只有一次机会。
没等她清醒过来,‘好’字已然出口。可只有她才知,贤妻良母,于她不过是一个谎言。
她有些懊恼,方洲却微微一笑。她看着他凌冽的眉眼,充满力量感的下巴,心里的恶魔开始作祟——谎言既已经出口,大不了用一辈子去实现。
他总归,会有爱上她的那一天。
哪里知道,才六年而已,她就熬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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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离婚协议
贺云舒跟完寿宴前一半流程,家中保姆来电话,两个孩子闹起来了。
她告罪一声,午饭也没吃就回家看孩子。
方太太疼两个小孙孙入骨,自然无有不可,还叮嘱她及时打电话告诉情况。
贺云舒便拎了包包走人,出会所去开车。刚坐稳当,钥匙入孔,副驾的门开,方洲上来了。
他身上带了些酒气,领口拉得开开的,眼睛里还有没散的红血丝。
她点火,问,“不再留一会儿?”
他摇头,扣上安全带,闭目道,“先回去看看。”
贺云舒把着方向盘,踩油门,下山路。南山会所在山上,家在山下,只需一段山路。然山路蜿蜒,直线距离看着近,实则开起来远。她认真开了一段路,眼角余光瞥见方洲靠在椅背上,睡着的模样。她皱眉,用力踩了一下油门,转弯的时候将盘子打得飞快。车身凶猛地摇摆一下,方洲的头撞在玻璃上,发出响亮的一声。
他睁眼,伸手摸了摸头,再转头看她。
贺云舒目不斜视,“抱歉,刚过弯过得太急了。”
方洲明知她的故意,也无法计较。他只好摸出手机,发了几个短信后道,“问过医生和保姆,小熙的烧已经退了些,小琛也吃了药睡觉。你不用太急,没事。”
六年婚姻,两人造出来两个儿子。小熙五岁不足,正是上幼儿园的年纪;小琛临四岁,虽然还没开始上学,但已经能说很溜的长句子。
贺云舒纵然对方洲有诸多不满,但却不后悔生了这两个儿子。他安慰她不急,反而招了她的不满意。
因此,车开得更快。
一刻钟后,车入小区大门,直接停在一栋独立的白色别墅前。
贺云舒下车,从地库上电梯。
方洲跟着上来,窄小的空间令两人靠得更拢些。他将手撑在壁板上,低头,能看见她饱满的额头和一点卷翘的睫毛。不过,因为心情不太好,她惯常上翘带笑的嘴角绷得死紧,侧影显出几分冷漠。
他道,“你今天,对我特别不满意。”
贺云舒不说话,用力按电梯按钮。电梯上升,很快抵达两人和孩子居住的三楼。电梯门开,便听见小熙同保姆说话,问妈妈什么时候回来。她将包放在电梯门口的过厅,叫了一声,“小熙——”
小熙听见她的声音,从房间里窜出来,额头上还贴了退烧贴。
她张臂将他抱起,“还不舒服呢?”
小熙点头,看着她后面的方洲,叫道,“爸爸。”
方洲伸手摸一下他烧得通红得脸蛋和颈项,再用拇指勾了一下他湿润的眼角,“哭了?”
小熙没回答。
五岁的小孩子思考能力还不够,但已经开始有自己的智慧。平日在家里,爷爷奶奶宠爱,要什么有什么;妈妈虽然稍微严厉,会拒绝诸多不合理要求,但态度温柔宽容。父亲却不同,容不得男孩子撒娇,更不喜欢他哭。
因此,他本能摇头。
方洲眉一拧,就要拆穿他的谎言。
贺云舒却拍拍小熙的头,“哭也没什么,小孩子哭是正常的。弟弟呢?”
“在睡觉。”小熙看一眼方洲,胳膊死死圈着贺云舒。
贺云舒抱着他往里面走,方洲伸手捏了捏小熙没藏得住的脸。
保姆听见说话声,从更里面的房间出来,指了指里面,示意悄声。
贺云舒放轻脚步,走过去看了看,小儿子果然半趴在小床里睡着了,眼角还含着两滴泪。
她生的两个儿子都不像她,反而捡着方家人的优点长。这自然令方太太开心,可贺母却非常遗憾地说,“你的眼睛多好看呐,怎么就一点也不像呢?”
她一手搂着小熙的屁股,一手摸了摸小琛圆圆的后脑勺。
方洲跟过来,顺手将小熙接过去。小熙不愿意,却不敢反抗,眼巴巴地看着她。
她柔声安慰,“和爸爸去玩会儿玩具,我要和阿姨说话。”
家中长住了五个保姆,各有职责。分派到小孩这里的便有两个,一个陪着日常玩耍,一个负责吃食和衣物清洁。
今日家中宴客,孩子生病不能去,便让两个保姆守着。
小熙是扁桃体发炎引起的高烧,小琛则是风寒感冒。本来两者最好隔离,避免交叉传染,但两兄弟根本不愿意分开,只好请保姆更留心些。贺云舒来问,保姆便一一答应,如何吃药,什么时候输液,明日什么时候再去医院等等。
她一边听,一边对着备忘录上的记载核对,需要添加再增补。
养孩子是非常费心的事,虽然有两个保姆帮忙,减轻了许多杂务。可有方太太盯着,容不得一丝出错,又平添许多心理压力。
更何况,她还有工作,明天根本再凑不出假了。
提起工作,大约是她嫁入方家后唯一坚持的事。
方太太对此颇有些意见,“也不是不让你出去做事,只是你那个工作既挣不了多少钱,还费时间。当真要做,让方洲帮你买个好产品代理授权,商场里包两个柜,不方便?”
贺云舒听是听,笑是笑,却有些一意孤行。
方太太又说,“云舒什么都好,事事都有商量,就工作的事看不开。”
方洲并不管这样的小事,既不帮腔,也不解围。他私下带着三分掂量地问,“你应付得来?”
贺云舒纵然忙,也只得硬着头皮道,“能。”
后来,还是方老先生开口,“我觉得云舒那个工作,挺好的。”
贺云舒同保姆商量好明日的事,下楼找厨房要吃的。
宴席上的饭菜好吃,也是方骏的团队费心弄出来的,可她没吃上。这会儿,方涵上午给的那杯奶茶早就消耗光,胃肠在造反。她便要阿姨做白饭和小菜,顺便帮方洲点了个鸡汤。
虽然对他的不满堆得山高,但在谈判之前让他吃得饱些,或者能谈得更顺利。
顺便的,端了杯热牛奶上楼。
方洲陪小熙在主卧套间的小厅里玩耍,地毯上铺满了各样乐高玩具和配件。
贺云舒靠在门框上,一边喝牛奶,一边看方洲。他已经脱了大衣裳,只穿着里面的西装马甲,修长的手指点在画册上,一个字一个字读给小熙听,又教他怎么拿那些小构件,如何用手指用力。在教导这件事上,他还算是有耐心的。小孩子善变,情感变化剧烈,前一秒还在抗拒,后一秒被吸引注意力后,立马变得亲热起来。
譬如现在,方洲灵活地拼了一个支架,小熙就满眼崇拜地看着他,开始要求他做轮架。
父子两个,长相相似,坐在一起,少见的和谐。
贺云舒一口气将牛奶喝完,杯子搁边柜上。
方洲抬头看她,问,“要不要去休息会儿?”
她没答,只走过去坐毯子边上,帮小熙选需要的小配件。
小熙左边看看妈妈,右边看看爸爸,笑得心满意足。
贺云舒见这笑,升起几分不舍和心酸,态度更和蔼起来。
玩够一个小时,小熙撑不住,终于趴在毯子上睡着。
方洲松口气,将各样玩具杂物清理去箱子,贺云舒则找了毯子来,帮他盖上。
“还要吃点吗?”她去边柜拿空杯子,邀请地问,“我看你也没吃好,刚叫人做饭了。”
“吃点吧。”他起身。
两人下楼,饭厅已经摆好。
白生生的米饭,绿油油的小菜,还有一人一大碗的老鸡汤。
方洲显然是满意的,将汤喝得干干净净,小菜和米饭也吃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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