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不琢磨还好,稍微一琢磨,就越不对劲。
她有点心虚,不接腔了。
不想姐妹那边却半起身冲不远处招手,“这边,给你占了位置。”
贺云舒觉得不妙,略一转头,果然看见魏宇端了一个满满当当的餐盘过来。
她低头快速地刨了几口饭,想尽快解决吃饭问题,避免久坐尴尬。
魏宇却来得快,贴着她旁边的空位坐下来,笑吟吟道,“今天的菜不错啊。”
“是不错。”姐妹道,“新换的厨师,现在挣表现吧。”
单位供应三餐,有需要的职员都可以刷卡消费。比起市场上的饭店来,味道算中规中矩,但胜在价格实惠且量足干净。
“吃沙拉吗?”魏宇将餐盘上一小盘花花绿绿的水果沙拉推出来,“这个很新鲜。”
“我不要。”姐妹问贺云舒,“你吃吗?你最近仿佛在减肥,不吃肉是不是?”
贺云舒确实有点戒肉了,春天来,要漂亮,腰上的肉松得没法看。她道,“我差不多够了,再吃就撑。”
姐妹嫌弃,“猫一样,吃一点点,能饱吗?”
魏宇接了一句嘴,“吃饱吃好身体才好,你确实有点太瘦了。”
“吃吧。”他将那小盘挪贺云舒面前了。
贺云舒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挺了几秒钟,还是吃了。
给领导面子,维护和谐关系。
魏宇浅笑了一声,开始和对面的姐妹聊起来,多半是一些工作上的闲杂事。
沙拉好吃,贺云舒却有点食不知味,毕竟魏宇的存在感实在不弱。她笔挺地坐着,总想不要表现得过于生疏,也不能过于亲近。然从这位置,可以清晰地看见他的侧颜,很饱满的额头和挺直的鼻梁。眼睛亮又黑,拉出细长的线条,微微往上勾了一点弧度,显出几分清贵的样子来。
其实也是一枚大帅哥了。
贺云舒吃得乱七八糟,直到胃肠隐约胀痛起来,才住了口。
就见姐妹拿了魏宇的卡,去买饮料。
明显被小恩小惠给支开了。
她放下筷子,对着半空的沙拉盘发呆。
魏宇依然坐得端正地吃饭,两人肩膀的距离有一拳宽。
然若有心人从远处看,可明显见到男性的身躯微微向女性的方向偏了一点角度。
身体姿态显露真心,细微之处可见端倪。
魏宇轻声问了一句,“云舒,我是不是给你造成了困扰?”
第五十五章 分离的痛苦
贺云舒当然在躲魏宇。
她明明听见他的问话,但装懵没回答, 实在怂得不是本性。
连带的, 那天下午的班没上好, 文章也写得七零八落。
不仅错别字连篇, 更不提逻辑性。
她写了删, 删了写,最后一片空白。
只好加班。
然而晚上该她看护两个孩子了。
贺云舒最不愿意的就是求方洲,可这会儿, 却不得不拜托。
“做会议资料,要加班写东西, 可能会回去得很晚。”她努力让声调正常,“对不起,没想到会有这样的意外。”
“没事。”方洲异常宽厚,“我再带孩子们去体育馆玩就是。”
居然又去那地儿。
贺云舒没忍住, 问了一声, “最近怎么连续去?”
方洲没回答,只问, “你能不能早点做完事,来这边接他们?他们本来不是很开心, 但要是能见到你, 一定——”
她只好道,“我尽量, 但保证不了。”
“行, 电话联系就好。”
贺云舒挂了电话, 手机丢包里去,埋头在电脑面前坐了一个小时。
食堂那边看见灯亮,打座机来问要不要留晚饭,她说要。
便下楼吃饭。
也太tm巧了点,又遇上魏宇。
这回想装看不见都不行了,毕竟食堂里就稀稀落落几个人而已。
她只得端着托盘走过去,魏宇则笑道,“想吃什么?我请客吧。”
她随意点了一个素菜,一个汤菜,一个点心。
魏宇则点得比较多,排骨和鸭肉一份,还有两份饮料等等。
这次是相对而坐了。
“今天精神不好?”魏宇将热奶茶推给她。
她道,“昨晚上没睡好,有点失眠。”
魏宇指了指眼睛,道,“早晨看见你眼睛红,是有什么为难的事?”
这一下就让贺云舒尴尬了,她在单位的形象是大方可亲的有钱太太,从来不生气和伤心落泪。
“我问得太过了?”他又问,“越界了吗?”
贺云舒道,“没有,谢谢领导关心。”
“下班时间,叫我魏宇吧。”他吃一口菜,慢慢道,“你离婚,肯定有很多为难的事。在办公室不好说,同事那边也不方便说,我这边你倒是可以吐一吐苦水。起码我能帮你调个假什么的,譬如今天,你要实在接不下来那报告,也可以找我说一声。”
她道,“不是接不下来,工作其实不饱满,是我自己脑子有点乱。”
“我说的就是这个,不要硬撑。”
魏宇的关心太明显,贺云舒在考虑怎么说。早晨他问她是否给她造成了困扰,她含糊着没回答。这会儿看来,魏宇根本就不准备糊弄过去。他看着柔和亲切,实则很有些直指目标的意思。
毕竟是同事兼领导,贺云舒就不能跟应付叶乔那样吊儿郎当,只好拿出正经的态度同他说话。
“婚是离了,但还有很多麻烦的事情要处理。”她一边吃一边道,“两个孩子的监护权归男方,我每个周去探视,假期也会跟我过一段时间。不过,孩子们现在太小了,一时间怕习惯不了分离,所以我们有个过渡期。”
魏宇听得认真,捕捉到所谓过渡期的信息后嘴角往下压了压,“过渡期?”
“嗯,住隔壁,早晚轮流管着孩子。孩子们跟我太亲,马上全天不见会不适应,所以我会在这段时间偶尔说加班或者出差不回去,让他们习惯单亲陪护。”她道,“定了三个月的期限,还不知道效果如何。”
离婚,总是孩子可怜。
他们还不懂道理,只讲感情,大多数都只想爸爸妈妈在一起,不想分开。
“离婚太仓促了,我只想速战速决,他可能有别的想法,因此没和双方长辈商量见面,直接协议领证了。到目前为止,我没有和公婆见面交流过这件事的看法,他也没去见过我父母解释。只是两边的长辈见面两三次,有过这方面的讨论。可能是,他们已经接受了,但我们自身还没太走得出来。其它事不理,只孩子这个事,得配合着安置好。”
魏宇没发表看法,只问,“过渡期是他提的?”
贺云舒看他一眼,点头。
他缓缓地吃着饭,道,“人过生活,一天复一天,没有明确的界线。可心情变化却有一个张弛,或者沉积。有时候某种生活告一段落,可能需要一点时间来安静一下——”
魏宇说得委婉,贺云舒完全理解他的意思。
可惜方洲抱定了要挽回和复合的心,绝对不会给她留时间整理心情,习惯单身生活。
“可能会交浅言深,但想说的是,千万不要被别人的节奏带跑了。”
设置一个过渡期,说是为了孩子,其实还是为了大人。毕竟越过渡,越过不去。
“你还挺有经验的啊。”她苦笑。
魏宇点头,道,“我就是这样长大的。”
贺云舒听到了魏宇的故事,和她不同版本的离婚纠缠。
魏宇非本地人,老家在海城。他父母亲是长辈介绍结成夫妻,但也经历了自由恋爱,算是家世年龄相当的佳偶。家庭有支持,夫妻有学历有技术,社会地位也很不错,按理应该是能过好生活的小家庭。可当真生活在一起后,便有了诸多摩擦,互不妥协,吵得厉害。
每次吵架,伤筋动骨之外,还要惊动各路兄姐长辈,两边劝说。
一开始的时候还能手牵手回家,可吵得多了就生怨气,怨气一起,就怎么都看不顺眼对方了。
长辈发话,说生个孩子应该会好。
魏宇就出生了。
他道,“我不是他们计划中的孩子,只是为了应付爷爷的要求,用来改善夫妻关系的。”
没孩子的时候,矛盾九十九;有了孩子后,就十倍数翻成了九百九十九。
魏宇吃什么,穿什么,学什么,什么时候学,都能成为吵架的话题。
他还是个懵懂的儿童,就亲眼见着家里被砸好几回。
各种玻璃和瓷器的碎片子,飞溅去房间的各处,代表着两人不同的怒火值。
甚至有一回,他的额头被划出一条口子,流了好多血。
父母亲各自推诿责备,爷爷盛怒,叫奶奶将他接出去生活。
如此,父母亲得了自由,反而消停了一段时间。可再没等多久,就爆出人私下离婚的消息。
魏宇自然是不愿意的,他还没大到懂道理的时候,就对爷爷说要爸爸和妈妈永远在一起。
爷爷是老派人,固执又讲死理。他认定了夫妻结婚就不能离婚,也认定了父母是要为儿女,一旦有人持反对意见,必然遭到他强力的打压。他本就不愿儿子媳妇分开,又兼听了孙子的话,便如同得到了一把巨大的尚方宝剑。
他开始发出家长的威力,言语上要求儿子复婚。
拒绝后,就付诸行动。
他阻拦儿子升职,叫亲近的战友压着儿子的提拔;又联系儿媳妇的单位,陈述人品和德行的关系,离婚则是一个人是不是好人最大的验证标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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