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见到这面具就觉得奇怪了,像个妖怪一样,被神选中面具会动,依我看估计就是被鬼附身了。”
他们用神识交流,旁边的人也听不见。
裴景道:“反正你又不会被选中,你瞎操心这些干什么。”
虞青莲道:“谁说我不会被选中的,隐藏修为,隐藏气息,我们又是修士,这庙里都是些低级的鬼怪,说不定会觉得我们更可口。”
裴景:“先看看吧。”
这个村的规矩,是被选中的人来年春就必须要参加科考。有些被选中少年,连秀才都不是,但往往下场就一帆风顺,一路上进士。
神婆唱完,让他们站起来,围绕着神像成一个圈。人群被打乱,所以裴景和虞青莲也分开了。他站在神像的正前方,抬头能望见文曲星的表情,淡淡的悲悯和冷嘲,红香乱雾里格外真实。
轰啦一声,外面的鞭炮大响,然后一阵风进来,所有的光都暗了。庙在山谷里,这个时候还处于一片漆黑。裴景闭上了眼,听到了很多细微的声音,从地底下慢慢蔓延,有点像咀嚼。本来刚戴上面具时他直觉触感奇怪,现在更是有一种窒息感,被尘土掩埋,堵住呼吸。
就像被活埋时的感觉一样。
祈福开始了。
他紧闭着眼,身边活人的气息都没了,只余自己在一片空空荡荡的世界里。状元庙的大门打开,一道强烈的光在上方响起,刺得他睁开眼,静静抬头,是文曲星的眼,嘲讽里带着一丝厌世的乏味。
沉默和他直视。
本来以裴景的视角只能看到雕像的下巴和神情。
现在雕像低了下头。
文曲星活了,但是它没有说话,裴景自然也没有动作,他觉得自己脸上的面具在缩紧,在融化,像是要融入进自己的皮肤里,取代自己的脸。
剧烈的白光在上方,照在成一个光圈,只剩裴景在其中,光甚至把文曲星的身形都变淡了。
天地初蒙,他听到一个男人朗读的声音,铿锵正气,带着冉冉书香,回伴鸟语。
“天生万物以养人,世人犹怨天不仁。不知蝗蠹遍天下,苦尽苍生尽王臣。草民生死皆如狗,贵人骄奢天恩眷。如此云荒非人世,逆天而行应天谴!忽有狂徒夜磨刀,帝星飘摇荧惑高。翻天覆地从今始,杀人何须惜手劳?不忠之人,杀!不孝之人,杀!不仁之人,杀!不义之人,杀!不礼不智不信人,奉天之命杀杀杀!”
每一个杀字落下,都如刀铁染血,如千军万马破土而来。
白光里,裴景看到了张青书,他幼年的时候。
从他十年寒窗开始。日日夜夜苦坐房中,一个近似木头的少年。
而在这个落后粗糙的村子里,他显得特别不同,身体瘦弱、面黄肌瘦,下不了田干不了农活,起初人人都冷嘲热讽,嘲笑张爹不如生个女儿,直到后来他一举成名。
巍巍皇城,朱门锦衣后。
当时的第一才子挥笔洒墨,国之栋梁,意气风发,回眸一眼都是万卷诗书。
他出自寒门,却位高权重。忠义礼信皆备,受万人敬仰。
每日门庭若市,官员争相巴结。
一片风光。
画面里都是这样风光的一面,无论是朝廷上唇枪舌战,还是私底下红袖添香,万千艳羡的目光投来,让人觉得,要是能活到这个地步,也算是圆满了。
裴景不明白给他看这个干什么。
很快,一道幽幽的雌雄莫辩的声音响起。
“羡慕吗?”
裴景:“……”现在明白。这是被文曲星选上了。有点想笑,但他本来就隐藏自己的身份,自然是点头,面具遮住无所谓的表情,语气倒是很惶恐:”你是文曲星吗?”
那个声音道:“我不是。”
裴景:“那你是神吗?”
它的声音带点蛊惑人的味道:“你可以当我是——你羡慕刚刚那个人吗。”
裴景心中一乐,摇摇头:“不是很羡慕。”
“神”微微一愣,然后继续端着:“你不想名利双收,让过去瞧不起你的人羞愧?”
裴景随口瞎扯道:“不不,我辈读书人不图名不图利不图他人眼光,但求为天下人鞠躬尽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