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的心一寸一寸冷下来。
裴景说:“你不用迷惑我,我在现代并没有牵挂。”
天道问:“你的父母?”
裴景沉默很久,有点出神,才道:“他们死在了自己喜欢,且为之骄傲的领域上。”在他十六岁的时候。
天道又问:“真的一点牵挂都没有吗?朋友,恩师,毕竟你是这样一个重情的人啊。”
她说完后面的话,停了停,笑意带了份悲悯和凉薄。
裴景道:“我不知道你到底怎么定义人类的情感,如果是以时间长短来的话,现代的那二十年太微不足道。毕竟,我在这个世界已经活了快五百年。”
天道走在他旁边,听他说完,又轻轻说:“可最初的记忆对一个人影响不该是最深吗?裴御之,如果我现在让你回到现代社会,你会愿意吗?”
裴景笑了,在天道面前笑得淡然无畏:“你急着送我走,是怕我杀了你吗。”
天道没有情感波动,手指一点,云雾散尽,露出了高远的蓝天,和绵延万里的青山、江河。裴景才发现自己走的梯子,在空中,极高极高的地方,低头似乎能把整个大陆映入眼。
天道说:“我不怕你,我只是不想事情再次步入一个死循环罢了,你知道你是怎么被卷到这个世界的吗。”
裴景有有了点兴趣,偏头,看她。
少女完美无暇的指尖有流光,银色淌过万载的光辉:“我当初以诛剑为轴,集万物恶气,创天魔。在诸神之战中,天梯被砍断,整个世界混乱,能量穿破规则束缚,扭曲甚至涉及到了你所在的时空。于是把你带了过来。”
裴景想起了穿越前,透过玻璃窗看到的金雷紫电、浩浩天光。
原来,那就是诸神之战吗。
天道说:“不过,我一直都不知道为什么你会过来。或许有一个我所不知的契机。”
契机。裴景心一提,有一种很深的预感,天道口中的契机或许和那本书有关。
天道往上走,继续道:“为道不仁——这话是谁跟你说的?云霄剑尊,瀛洲神女,凤凰,佛陀?或者你云霄那位化神期的先祖?”
裴景说眼眸清凌凌:“你创天魔一族,就已经不仁了。”
天道愣住,虽然纯白一片看不清容颜和神情,但裴景还是感觉的到,她应该是在笑的,视线投自极高之处,温柔又遥远。
裴景道:“逼得诸神轮回,人类修行举步维艰。你所做的,不是恶吗?”
天道说:“这就是恶了?”
裴景心里补充了一句,你还让我的爱人背负一段沉痛的过往。于是,感同身受,恨到极致。
天道的反问很轻,如在人耳边轻轻絮语,这条梯子走了不知多久,星月似乎都在脚下。
她出声:“裴御之,你往下看。”
裴景往下看,深深震撼住了。是大陆星罗棋布,星海湛蓝无垠,山脉起伏一道一道鬼斧神工的弧度,一眼望去,长天广阔,清风徐来。似乎是站在世界之巅。森林、谷底、高山、海洋,赤红的土,深白的云,勾勒成一副画。浓墨重彩,草木虫鱼,众生芸芸。
这一眼,撞在裴景心头,他感受到了寒冷。
天道慢悠悠地说:“我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我拥有了意志。或许,是这个世界再向我求助,所以我醒了。我睁开眼,看到的就是一朵花枯萎在我面前,脚下的土地在颤抖,所见的江河在枯萎。我站起身,能感受到源源不断的灵力在逝去,在干涸。”
“他们都说天道不仁,什么是仁?我又为什么要对他们仁。”
她说到这,温柔的外表剥落一角。露出身为规则冷冰森严的一面,说:“你们汲取天地灵力修行,将它们化为己有,归于丹田。可曾想过,金木水火土,这些灵力是我力量的本源,也是一草一木的生之根本。而归于修士体内的灵力,在你们死后,就是肮脏的废物。你们靠夺去我的力量变强大,然后——然后排山倒海。”
她笑了:“可是与我而言。山、海,又怎么不是生灵?”
裴景使劲握住凌尘剑,才能稳住呼吸和心神,不被这个女人带偏。
天道一字一句,目光隔着虚无望过来彻骨深邃。声音温柔平静:“你们一直在剥夺我的力量,糟蹋我守护的世界,凭什么怪我不仁。”
生而为敌,没什么好说的,裴景道:“你可以设立天劫,劈死逆天之人,为什么要创天魔一族。”
天道笑了,说:“因为你们修士,死而不休,前仆后继。”语气一冷:“我必须来一个彻底终结。”
裴景现在确定了,这个天道疯了,或者不是疯,是她心中有了另一套秩序和规则。
天道偏头问:“你的那些前辈是不是都说我失德,说我以众生为蝼蚁?”她似乎是笑了一下:“所谓众生,不过就是单指你们修士罢了,或者范围更广一点,人。”
她轻轻一笑,星纱月织的衣裙在云端翻飞,纯白的光影里,若隐若现露出无尘飘渺的身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