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天光听了,无有理由拒绝,便点头答应下来。
只是有那么一刻,他心道:可惜了,此行没能看到永结同心花。
——事实也确实如此,情深缘浅,终散鸳盟。
*
孤桐依旧隐居在鬼市里,柳洲能人异士再多,也不会和大夫过不去。殷渺渺说出暗号进屋时,看见的就是他拿着一张药方辨识药材的场景:“顾大夫。”
“是你啊。”孤桐瞥她眼,睃向后头跟进来的人,一笑,“慕天光?”
殷渺渺微微笑:“顾大夫的消息一如既往地灵通。”
“你想多了,现在十四洲不知道的才是少数。”孤桐淡淡道。
殷渺渺无言以对,这就是和大众男神谈恋爱的坏处了,分分钟闹得人尽皆知,一点隐私也没有。不过,既然消受了美人神颜,细枝末节的小事就没必要纠结了,故而一笑了之:“也好,省得我做介绍了。”
孤桐看她姿态大方,并无寻常女修被叫破的羞赧,不由心中满意,态度又和善了几分:“此来何事?”
“想听大夫说些旧事。”殷渺渺见他迟迟不招呼,干脆自己找了椅子坐下,言简意赅地说了魅姬等人的来历。
孤桐眸光一闪:“岱域,异界?”
“不错。”殷渺渺问,“莫非你曾听过?”
孤桐沉吟半晌,突而睨着慕天光道:“客房在后面。”
慕天光心知他们是有宗门秘密要说,并不生气,抬首看向她,目露征询之意。殷渺渺失笑,柔声道:“你去歇着,我和大夫随便聊聊。”
他点点头,起身出去了。
孤桐这才满意,开口道:“岱域此名,我并未听过,但是异界之事,曾有耳闻。”
“愿闻其详。”
“无策峰的绝学,叫做《一线书》,可以推衍天机,预知未来,是当年不策真君的师父在素玉秘境里得来的传承。”孤桐缓缓道出往事,“他就是在那里听到了异界之事。”
殷渺渺对无策峰的印象不深,恍惚记起梅落雪曾卜策出迷心花的踪迹,不由慎重了几分。
“予他传承的人曾言,《一线书》的奥秘关乎天道给予世间的一线生机,要他好好参悟,如此才能掌握此方世界的未来,破解异方世界的命运。”
殷渺渺对这种玄乎的事十窍里通了九窍,想了想问:“不策真君的师父当是已经陨落了?”
她恶补过冲霄宗的势力分布,无策峰与世无争,不策真君闭关多年,事务皆有弟子鸿霞真人打理,他的徒弟就是和她有过交往的梅落雪。而不策真君的师父未曾听人提起过,若还在世,掌峰的位置也轮不到徒弟。
“不错,他早在三百多年前就陨落了。”孤桐停顿了好一会儿,方道,“他很好奇所谓的一线生机究竟是什么,可惜力所不逮,反噬而死。”
“恕我愚钝,所谓的‘此方世界的未来’和‘异方世界的命运’……”殷渺渺迟疑着问,“意思是说,十四洲和岱域之间存在某种联系,所以岱域的人才穿越界门,来到十四洲寻找救世的契机?”
孤桐道:“这我就不知道了,我只是把我知晓的事告诉你而已。”
殷渺渺无奈极了,她是来寻求答案的,结果反而增添了更多的疑虑。
“我倒是有件事想要问你。”孤桐突然道。
“请说。”
孤桐问:“你数次追寻此事,不惜屡冒危险,为的是什么?”
这个问题出乎殷渺渺的预料,她想了片刻,笑道:“不为什么,既然知晓有人意图不轨,当然不能袖手旁观。”
“这么说,你是为了追寻正义?”孤桐的语气十分耐人寻味。
殷渺渺感到些许微妙,然而她屡次求助于人,他追问一二并不过分,是以忖度少时,依旧回答道:“也不尽然。”
孤桐一反上次的不闻不问,摆出追根究底的架势:“那是为了什么?”
“一开始追查此事,的确是因缘际会,但是查着查着,我发现事关重大,内情不少,自然就更丢不开了。”殷渺渺坦言道,“何况埋头修行也是无趣,不如做些事来调剂一二。”
孤桐微微笑了,意有所指:“修士一生,有的追求名利,有的追求实力,有的想要逍遥,有的喜欢享受……但你不重名利权势,也不怎么在意法宝丹药,我很想知道,你所追求的究竟是什么,有趣吗?”
“不,我不是觉得有趣才这么做的,事实上这不是一件有趣的事。”殷渺渺斟酌半晌,说道,“我只是恰好知道了,又能够去查,仅此而已。”
孤桐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许久,颔首一笑:“这已经十分不容易了,修士为己谋利的多,能够恩怨分明,不伤及无辜的,就算是个好人。你虽为女子,却有很多男人都没有的担当。”
殷渺渺哭笑不得:“多谢夸赞,但是性别与担当没有什么必然关联。”
“在很多人眼里有,尤其是你和慕天光在一起。”孤桐道,“冲霄宗十年收徒,每次女修都比男修少一些,从未有过例外,你可知为何?”
他的话题变得太快,殷渺渺想不通目的何在,又不好就此结束聊天,只好回答说:“天道贵衡,不会刻意重男子而轻女子,但凡间多有生下女婴便溺死扼死之事,长此以往,自然男多女少。”
孤桐静默良久,叹道:“不错,这个问题我问过许多人,你是唯一一个能答上来的。”
“大夫今日为何屡次考我?”她奇怪。
孤桐不答,又道:“女修的数目本就少于男修,又有为情所累、为情所伤、为情而弃修行者,故而境界愈高,女修的数目愈少,天长日久,自以男子为尊。这些事,你可知道?”
殷渺渺摁着太阳穴,性别歧视是个大难题,就算在后世亦不能彻底解决,想要在修真界里搞男女平等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我知道。”
“那你还要和慕天光在一起吗?”
作者有话要说:
我所谓的“支线”是和渺渺的线相对应的,妖修的剧情也是主线的一部分,不是旁枝末节。
改一下说辞,残龙殿的剧情是“中洲线”,同为主线的一环。
*
前文我就提过,这不是给向天涯加戏份,而是借他和文茜的视角,叙述一部分的主线故事。因为渺渺在柳洲,在时间线上没法分身到中洲去,而与其写一个陌生的新角色,用已经出现过的角色会更容易接受,顺便再完善一下已有的人设。
*
除了向、文、楚三人外,三师妹和四师妹也承担了小部分的主线剧情,在未来,飞英、孔离(仁心书院那个)、游百川(大家期待的黑龙小哥)可能也会入选,到时候看剧情需要。
第325章
殷渺渺无语良久, 好气又好笑地问:“大夫,我和天光情投意合,有什么理由不在一起呢?”
孤桐凝视着她的双目,沉缓有力地答道:“你是否知道, 宗门有意让你执掌凌虚阁。”
殷渺渺一怔:“凌虚阁?”
“周星意欲闭关结婴,剩下来的人里……”孤桐皱了皱眉, 神情嫌弃,“含光不懂俗事, 止衡心思太深, 沧霖狷介, 予明冲动, 辛夷不善斗法,紫烟做事马虎,有能力者, 也就你和连华二人。”
殷渺渺不想他对凌虚阁里的人知道得这么清楚:“顾大夫也是凌虚阁弟子?”
孤桐一哂:“叫大师兄。”
大师兄?殷渺渺愕然, 苦思冥想许久, 方才想起一段旧事。冲霄宗的各峰的师承是各算各的, 平辈论教,但门下所有弟子都有一个“大师兄”或是“大师姐”, 那就是凌虚阁的首席弟子。
“你是……”
孤桐叹了口气,抬手摘下了脸上的人皮面具。那张普通平凡的面孔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张相当令人惊艳的脸。
惊在气度超逸,艳在眼有神光,犹如长在万仞峭壁之上的孤松, 风骨昂而不傲,品格直却不迂,狂风暴雨摧不折,冰雪相欺常端正。殷渺渺原本对所谓的大师兄没有什么感觉,一见之下也不得不承认,统率众弟子的大师兄就该是这样的。
她笑了笑,叫了声:“大师兄。”
“忘记你失忆了,应该是不记得我。”孤桐戴回了人皮面具,变回了普通青年的脸孔,“当年你和含光拜师入门,是我带你们进的藏法阁。你二人分别取走了《坐忘诀》和《风月录》,我记忆犹新。”
殷渺渺面露歉然,她真不记得了。
孤桐摆了摆手:“不是什么大事,我姓顾,名秋水,号孤桐。出门在外,叫我‘顾师兄’也可以。”
殷渺渺心思灵巧,转瞬就明白了他上回冷淡而这次亲近的缘由,多半是和宗门对她的安排有关,遂问:“敢问顾师兄,你刚才说起凌虚阁……我并未收到宗门的来信。”
“这是自然,因为不曾真正定下。”孤桐道,“宗门问信予我,我本属意连华。”
连华就是白逸深,他做了多年磨剑峰的大师兄,实力名望都不差,且没有砺锋真君重男轻女的毛病。殷渺渺对这个人选并无异议。
“现在你知道我为什么要问你感情一事了。”
殷渺渺颔首:“女修不如男修能服众,而一个谈情说爱的女修不如一个清修向道的女修令人信服,我明白,但我不在意。”
孤桐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的未尽之言:“你对凌虚阁没有兴趣?”
“我资质愚钝,不堪大用。”她委婉地拒绝。
他懂了,大为讶异:“你是对凌虚阁首席没有兴趣。”
殷渺渺笑笑,默认了。冲霄宗的“大师姐”听起来威风厉害,然而,她又不是没有功成名就过,白手起家,一手创建了国内排得上号的集团公司,高坐在会议桌前,人人都要恭恭敬敬地叫一声“董事长”。
得到过的东西,难免不会太珍惜,她不在意首席弟子的权名,反而觉得肩负起一派兴亡的重任太费神费力,故而无意揽责上身,宁可继续选择无名无利却轻松自在的生活。
孤桐不假掩饰地皱眉:“我以为你不爱小利,是有更大的抱负。难道即便是你,也同大多数女修一般,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殷渺渺摇头:“同心白首是锦上添花,得之我幸,不得我也高兴。”
遇见慕天光是人生的意外之喜,如斯难得,自当珍惜,岂是区区权力地位就能够使她放弃的呢?
孤桐明了,沉吟道:“你要是能把他带回冲霄宗,倒也无不可,左右你当不至于去归元门。”
殷渺渺倒是不奇怪他会知晓萧丽华一事,只是忖度,要是门派不对她的事指手画脚,没必要把话说得那么死:“我修为尚低,说这个为时尚早。”
孤桐见她让了步,心中有了底,不再多言:“不错,待你进阶后期再说。”停顿片刻,又拐回到柳洲的正题上,“你想知道的事我有数了,且住下,我找人打听一二再说。”
“那就全权拜托顾师兄了。”
残龙殿。
向天涯见到藏龙镜的过程轻易到难以相信,只分了三步:走过去,站定,看过去。它就被架在一个半塌的镜台上,背后是一条盘踞的龙身,颜色发暗,光泽全无,扔在路边都不会有人想捡走。
“这里只有它一面镜子?”他只能想到这么一个可能。
凌西海颔首:“不错,而且我丈量过结界的范围,中心就在此处。”
向天涯的态度慎重了一些,走到镜子前细细打量,这下被他发现一个特异之处:镜子里照不出人影。但修真界里不是镜子的镜子,照不出的人的没有七八成也有半数,委实算不得离奇。
他沉思半天,幽幽道:“看来这是一面非常低调的镜子。”
凌西海:“……”
“长见识了。”向天涯又绕着镜台打量了半天,啧啧称奇,“可惜说出去也没人信,我只能烂在肚子里了。”
“怎么,你的肠子终于黑透,要烂了吗?”身后冷不丁传来个女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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