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师姐想告诉你,有的时候,你爱的人不一定是适合你的人。你和他在一起很高兴,看见他就欢喜,可时日一长,你们便会产生矛盾,争执不休。如若你有类似的痛苦,不要想着忍耐,那会耗光你所有的热情,也不要想着牺牲,否则你会变成自己不认识,他也不再喜欢的模样。”
“那个时候,你得不到爱情,也失去了自我,你就完蛋了。”
朱蕊心中一紧。她和方无极的问题正在此处,他受伤跟在她身边的时候,两个人的矛盾还不明显,他偶然自作主张被她发现了,说几句便也算了。可后来他恢复身份,矛盾就愈发频繁。
他要她同去魔洲,发誓一定会照顾好她。但她心存顾虑,迟迟不肯答应,他兴许担忧她还在乎他的魔修身份,冷战许久。她委屈之下一走了之,他又发了疯似的找她……闹来闹去,大家都厌了,只好各退一步,她留在柳洲,由霜华城看顾。
霜华城主脾气古怪,但对她尚算顾念,谁知有一天被顾秋水发现,硬是把她带了回来。这么久了,方无极多半已经知晓,到时候说不定又是一场争执。
单是想一想,朱蕊就觉得头疼。
该如何是好?师姐要劝分开吗?她半是忧虑半是好奇地往下看。
殷渺渺当然不会明着说不适合就分,如此一来,前面的铺垫全都白费了。她只是谆谆善诱:“既然不适合,那就不要勉强,省得消磨情意,不妨相爱而不相守。”
提炼一下中心意思,那就是……你们俩异地恋吧。
从今往后,一封信寄上大半年,遇到危险的时候他不在也就算了,说不定还怀抱着美人躺温柔乡,女魔修一个赛一个妖娆多姿。怀疑劈腿,他发誓守身如玉,是你太多疑;路遇帅哥,他大吃飞醋,你却觉得无理取闹,人家分明是救命恩人。
一次两次能忍,三次四次呢?一百年两百年下来,分不掉算你们狠。
当然,殷渺渺的话说得非常漂亮——“真金不怕火炼,要对你们的感情有信心”。
言下之意是,如果他怕了,受不了了,那就要重新掂量一下他的爱到底有多少。
但朱蕊没有考虑过他们会分手。
她仔细斟酌了番,觉得师姐说得很在理,只要两个人的心意相通,又岂是要朝朝暮暮呢?她知道方无极有自己的事要做,所以纵然不赞同也让他离去,同样的,她也有自己的道途,难道他不该为她考虑一下吗?
况且,分离是暂时的,等二人修为上去,世上还有谁能阻拦他们?
“我们女修,生来比男子不易。容貌佳则招祸患,体质优亦多坎坷,师妹能有今日,乃多年苦修而成。莫忘修道初心,切勿前功尽弃。”
*
朱蕊的事,于殷渺渺而言不过一个小插曲。她主要忙的是止衡的离开,顾秋水在底层弟子中的名声不如她响,但却是掌门的关门弟子。
他的信加上殷渺渺的游说,终于让掌门同意了放止衡离开。
殷渺渺设计了个烟雾弹,先让止衡带着南阳、谢雪去出了个短期任务,然后叫他找个借口开溜。南阳他们比止衡晚了许久入门,对他不太了解,听说是有个秘密任务也未曾起疑,回来禀报了声就完了。
而后,殷渺渺去了趟止衡的院子,又去找了扶乙真君聊聊天,伪装出一副“止衡失踪”的样子。
落在有心人眼里,这便是止衡自作主张,离开了冲霄宗。
演完戏后没多久,她收到了一封飞英的来信。
他在信里交代了自己几十年来的行踪,大吐苦水,洋洋散散写了好多关于妖修的事,又说灵香山君“神神道道”的,和曲听灵有得一拼,以及,什么年代了,居然还有人信拿到信物就能统领天下的梗,土到爆炸。
“我和文师姐讨论过,灵香山君的话不能全信。她说自己是在骗赤妖王,谁能保证不也是骗我们?不知道她的真正目的前,我们不打算毫无保留地相信她。但是向大哥还是要救的。”
“对了对了,文师姐受他之托,要把当年的事说给你听,附在信后面了。我记得当年中洲稻禾庄的事,没想到牵扯那么大,还有魅姬,她简直了!我已经把楚蝉的事告诉孔大哥了,唉,他找了那么多年,谁能想到居然是这样。”
他絮絮叨叨说了半天,说到了重点:“本来我和文师姐决定去趟南洲找游百川,死马当活马医,万一没骗我们呢?但我去找孔大哥写信(他和游百川关系很好来着),他说小师叔找我有事,乔师兄特地留了口信,我得回师门一趟了,而且再过些年就是风云会,来回来不及。”
“所以,我去不了南洲了,文师姐说她会去。不过……我不是说师姐坏话哈,她的性格你也知道啦,比较耿直,我想了想,觉得还是写个信给你。你看看能不能帮上忙。”
殷渺渺读了两遍他的信,莞尔之余,提炼到不少有趣的信息。之后,她看了文茜给她写的短笺,上面简明扼要地说了当年她和向天涯的经历。
她得到了一个名字,“凌西海”,还有一种奇特的事物,“吞无”。
隐隐约约间,她感觉到自己手上的拼图已经构建起了初步的轮廓,还差一点点就能完成。大概老天也在帮她,此后没多久,她接到了松之秋的消息。
信里说了两件事。一是杏未红转成了鬼修,向她问好,非常正经地称呼她为“素微道友”。二则是他在鬼界的发现。
“岱域之人,所携乃阴五行之物:迷心花属木,封灵鱼属水,狂血石属金,噬魂焱属火。十四洲中,必有属土之物。”
看到这一行字的刹那,殷渺渺脑海中迸出了三个字:吞无壤。
“阴五行之物,亦被称作五行之煞。五行俱全,可布奇阵。”
殷渺渺顿时汗毛倒竖。
作者有话要说: 就这样,本该轰轰烈烈爱一场的小师妹,被洗脑了。
友情回忆:方无极,前任魔帝之子,被天煞重伤,流落中洲,为四师妹朱蕊所救,后面的剧情没写,但是大家可以脑补,孤男寡女,擦出了爱的火花……顾秋水,道号孤桐,冲霄宗掌门的关门弟子,上上任凌虚阁首席,目前化名顾大夫,在柳洲开药铺盯梢魔修
第429章
凤霖走进殷渺渺屋里的时候, 她正埋头翻书,捕捉到脚步声, 头也不抬地说:“称心,把阵法第二格拿过来。”
他一愣,脚步顿住,口唇微动, 仿佛想说什么, 但按捺住了, 跑到书架前找到阵法那一排,抱下所有的玉简放到她手边——他以前看称心做过,不太熟练,但做对了。
殷渺渺摆摆手, 头也不抬地查着资料,不曾意识到自己刚才叫了谁的名字。
凤霖默默站了会儿, 蹑手蹑脚地坐到一旁, 支头目不转睛地望着她。原本,他还有些怨她轻而易举地抹去了称心的痕迹,压根不懂他的心意, 但这会儿却不这么想了——称心和她相处的时间更久,留在她身上的烙印,或许比他更深。
只是她不曾表现出来。想到此处,他心中忽而愧疚,愈发沉默不作声。
殷渺渺却无暇顾忌他,全副心神都沉浸在了资料里。辛苦几日, 她终于找到了些许关于五行之煞的记载。
它们的存在完全违逆五行原本的属性,比五行之宝还要稀有罕见,必须在极其奇特的环境下才能形成。
因此,修士对它们的了解不多。她筛选之后,觉得有三条信息值得参考:第一条来自一部手抄的医书笔记,说可以借逆五行的功效治疗疑难杂症,她曾成功用一种五行之煞治好了自己的孩子,重塑了他破损的经脉。
第二条则是个阵法师的猜想,说他见过有人借阴土布下了一个极其奇妙的阵法,具有正反两面,远比一般的阵法更加复杂,能将人送去空间之外的虚空。他据此提出了一种假设,空间阵法难以布置,是因为世人只完善了五行,没有兼顾阴阳,如果能弥补这方面的缺陷,空间传送阵将不是梦想。
第三条是炼丹师的语录。他非常厉害,曾经凑齐了五行之宝,炼出一颗珍贵至极的五行丹,服下后,很多人认为药石罔救的内伤明显转好,不久突破瓶颈,从元婴中期飙升到元婴圆满。
他认为,受伤本质上是外力破坏了体内的循环,而五行丹能够在体内重建一个完满自洽的新循环,伤势自然能够痊愈。同理可得,如果有人用五行之煞炼成丹药,那还是小事,最多服下的人死了,但用来布做阵法,周围的五行便会受到干扰,发生扭曲。
考虑到岱域的人千辛万苦地做实验,以求迷心花能够顺利在此生长,殷渺渺觉得,他们的目的必然不是丹药,而是布阵——松之秋应当也是这么想的,这才特地点出了“奇阵”。
可惜,相关研究太少,推断不出具体的阵法,无法提前防范。
殷渺渺不免惋惜,长叹一声,下意识地唤道:“称心,我……”话一出口,顿觉寥落,一时怔在了那里。
这时,一盏茶水递到她面前。凤霖抿着唇,不大自然地说:“你是要喝水吧?我不会泡茶……”
她的眼眶骤然红了。
原来,她不是不伤心……凤霖怔怔地想着,慢慢蹲下来,拥住她的肩头,笨拙地安慰:“别难过,你还有我。”
她忍俊不禁,指腹抹去眼角的泪光:“我没事,哪里要你安慰我了。”
“要的。”他窝在她的颈窝里,有一下没一下拍着她的后背,“你也很难过。我们一样的。”
那一刻,殷渺渺情不自禁地落下眼泪来。她和凤霖有身体上的眷念,却无情感上的关联,所以他找不到一座靠近她内心的桥梁。然而,此时此刻,他们为同一个人伤心难过,忽然产生了共通的连结。
他们离得很近,前所未有。
凤霖察觉到了,欣喜之余,又深深难过,不由收拢手臂,将她紧紧拢在怀中:“你还有我呢。”
“傻。”殷渺渺抚摸着他柔软的发丝,心想,今时还有你,有什么用,过不了多久,你也是会离开的。
“好好,我傻,随你怎么说。”凤霖被说的次数多了,早无曾经的不忿,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她开心就好,“做吗?”
她笑了:“让我抱抱你。”
凤霖悻悻然:“只抱不做,耍流氓。”
殷渺渺捏捏他的耳朵,笑骂道:“谁叫你打不过我。”
凤霖的气焰一下子矮了。他结丹后,兴致勃勃地要和她切磋,自觉羽氏的凤凰火鲜有对手,打不过,输得漂亮点还是可以的。
谁知道……算了。
“别闷闷不乐了,你会有机会的。”殷渺渺亲了亲他的面颊,“现在就乖乖听话吧。”
凤霖哼了声,心里却十分清楚:他得到的《金羽明凰录》只有前两个境界,想更上一层楼,须回镜洲找羽氏前辈传授口诀,或者干脆进入凤巢,若不然再努力,也只能止步金丹。
她这么说,是机会要来了吗?
*
宝丽公主一收到消息,就急匆匆地赶往凤凰台。
上个月还是富丽堂皇的宫殿,如今已成断壁残垣,断裂的雕梁画栋下,是一具具没了气的尸体。光可鉴人的金砖上,到处是干涸的鲜血,阵阵腥臭飘散在空中,引得秃鹫乌鸦盘桓不去。
又是一次宫变。宝丽公主握了握拳头,提起裙摆大步走向正殿。一个约莫三四十岁的男子立在殿中,生得浓眉大眼,不怒自威:“宝丽来了。”
宝丽公主犹豫了下,屈膝行了一礼:“见过姨夫。”
被她称之为姨夫的,乃是她的长辈芳华长公主的丈夫,程驸马。他出身贵族,迎娶芳华公主后虽未诞下含有羽氏血脉的后裔,却修成了元婴,在羽氏的地位举足轻重。
“帝子……如何了?”宝丽公主进门看到的不是神妃,而是程驸马,心里便有了数,当下也不问神妃的死活,只问帝子。
程驸马拈须冷笑:“死了。玉珑这个贱人,亲手杀了他。”
宝丽公主大吃一惊。帝子身而不凡,羽氏的老臣能容忍神妃把持政权,多少是看在帝子的面子上,想着忍她几百年,待帝子亲政后再收拾她。
她竟然杀了自己的亲生儿子?!
有这么一瞬间,她有点怀疑程驸马。别以为她不清楚他动手的缘故,无非是和神妃争权夺利,双方互不肯让,这才了下狠手,而他虽然和芳华长公主没有子嗣,无法推自己的血脉继任帝位,但杀母之仇不共戴天,解决掉帝子也是应有之义。
推却到神妃身上,不过是不想背负残害神血的恶名罢了。
不过,程驸马其实并没有说谎。
他和神妃大战半月,整个凤凰台毁于一旦,等到最后,两人皆是强弩之末。他抱着不成功便成仁的想法,意欲至神妃于死地,然而,神妃却没有和他同归于尽的想法,大笑着说:“你该不会真以为我打算和你死磕到底吧?哈哈哈!”
“可笑,羽氏可笑,你们这群走狗也可笑,真当所有人都看得上什么羽氏王朝呢。哈哈哈!”那时,神妃浑身浴血,发丝零散,笑意极尽尖刻嘲讽,“老娘才不稀罕,我留下这个孽种,就是想看你们这群眼高于顶的家伙对我俯首而已。”
她说着,一把拎起自己瑟瑟发抖的儿子,轻蔑道:“既然你们这么重视所谓的神血……”
仿佛预感到了什么,堪堪筑基的帝子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娘……”
“要怪的话,”神妃的嗓音温柔得过了头,好若水凝结成冰,无端一股寒意,“就怪你身体里,流着羽氏的血吧。”
“不、不要……”最后一个字尚在口中未吐出,他的脖颈便软软垂下,没了气息。
神妃漠然地丢下尸身,身影一晃,已在千里之外:“终有一日,羽氏将自取灭亡,老娘不奉陪了!”
都说莫追穷寇,同是元婴境界,程驸马不欲和神妃拼个你死我活,便宜了旁人,踟蹰片刻,依旧没追上去。
不久,宝丽公主就到了。
她找到了帝子的尸身,确认被寄予厚望的帝子已然殒命,不由深深吸了口气。神妃不愧是神妃,就冲这份狠辣,羽氏少有人能及,若非凤巢的条件苛刻,镜洲早就改天换日了。
“帝君呢?”她问。
“她连儿子都杀,还会放过凤浩?”程驸马挥去袖子上沾染的血迹,意味深长地睨着她,“我们需要一个新的帝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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