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还没来得及行动,江离亭的尸身上便窜起一缕幽白的火焰,瞬间燎遍全身,熊熊焚烧起来。
不过一、二息的功夫,整个人已化为灰烬。
“好霸道的火,至少是化神的本命灵火。”火炎真君忌惮道,“他们果然不留一丝余地啊。”
红砂真君撇了撇嘴:“算了,我已用法宝记录下方才的战事,还是尽快将迷心花的根找出来吧。”
“说得是。”
一刻钟后,他们找到了躲藏在地底深处的迷心花根系。它已破损不堪,奄奄一息,被火炎真君同样烧成了灰烬。
再三确定结界内已无活物,三人终于松了口气。
红砂真君收了符文,道:“我等还是尽快返回门派,向掌门秉明此事——剑纯,你可还好?”
任无为直白道:“不太好,你们先回去,我调息一二。”
红砂真君理解地点了点头。她和火炎真君能接力,后来又趁机打坐了一段时间,任无为却是一刻不停地战斗,估摸着已经严重透支,无法使用挪移术。
“小心些,若是有后援,莫要逞强。”她叮嘱了句。
任无为点点头,找个平坦的地方坐下。
红砂真君和火炎真君相继消失在了此地。
明月当空。
任无为开始冥想修行
而后——“师父?”
脑海中传来迟疑地呼唤。
任无为:“……渺渺?”
“师父你听得到啊,太好了。”殷渺渺道,“门派近日可有事发生?”
任无为听徒弟提起过自己的一门特殊神通,稍加思索便知道是什么情况,当即用意念回复道:“你问得巧,我刚杀了江离亭。”
殷渺渺:“!”
“要听不?”
“听。”
任无为相当干脆,把最近五天的记忆直接丢了过去。
虽然隔了些距离,神识传输有些卡顿,过了好一会儿,殷渺渺才快进看完了五天的打斗内容,张口就是:“师父,他的骨灰还在吗?”
“骨灰?你还收殓呢?”任无为一边问,一边睁眼瞅了一下。
尸身化灰之地,本来残留着一些灰白色的灰烬,可这会儿不知是风吹走了还是雨水冲走了,几乎看不到残留。
“没了。”他说。
殷渺渺道:“搜。迷心花肯定还有种子在附近。”
任无为一惊,赶忙站起来:“啥意思?金蝉脱壳了?”
“不,江离……亭是真心求死的。”殷渺渺的尾音扬起一抹叹息。江离亭的痛苦和最后解脱的轻松浑然天成,毫无作伪之意,不可能是做戏,且最后尸身化灰的场景,更不可能瞒过在场的三个元婴。
他是真的死了,得偿所愿。但这不代表他没有做出其他安排。
“师父,你想想。倘若因为一己之怯懦,妨碍计划不能完成,他最后也不会这般轻松,一定心怀愧疚。”殷渺渺凝重道,“他能从容赴死,肯定是因为这不仅吻合了他的心意,也变相实现了他的计划。”
第705章
殷渺渺很早就知道, 岱域的人并不是话本传奇里的反派, 单纯的心狠手辣, 为恶而恶,他们也是人, 拥有一些算得上“美好”的品质。
比如死在她手下的尸魔。一个真正的魔头没心没肺,才不会管一界的死活, 哪里会愿意千里迢迢赶来十四洲,隐忍百年筹谋大计?与其相比,看似万事不管, 只顾自己逍遥长生的玄真,才是个彻头彻尾的冷血之人。
再者, 她和江离亭多少也算相识已久。一个人不可能演戏演上数百年, 还无一破绽, 以三分真做七分真,才是伪装之道。换言之,“江离”表露出来的性格是“江离亭”的一部分。
而江离是个好人,只要情况允许,总是愿意帮扯一把其他人。
揣着良心做坏事,良心当然会痛。江离亭的痛苦和求死,合情合理, 但他的至亲至爱都在岱域,为了所爱的人谋划,同样合乎本性。
在两个截然相反又微妙同归的念头下,他最可能的选择便是:竭力谋划, 以死谢罪。
死亡既可能是计划的终点,也可能是其中一环。考虑到他最后并没有顾及迷心花,显然是后者的可能性更高。
死亡本无意义,但元婴的尸首不是。
在金阳江一战里,魅姬曾说过,元婴的尸身是大补之物。她原本就打着利用完烟霞真君,便将其肉身喂了封灵鱼的算盘,那么,江离亭或许有同样的想法。
尸身化灰,只是形态毁灭,其蕴含的能量,也许还藏在其中。
任无为说骨灰失踪了,便是最好的证明。
“师父,迷心花可能还有漏网之鱼。”殷渺渺提醒道,“你再好好找一找,要是发现了……”
她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地低语片刻。
任无为道:“行,师父懂了。你们九重塔那边完事没?”
“结束了。”殷渺渺用特别平淡的语气说,“我得了点机缘,也惹上了大麻烦,一时半会儿的回不来。”
任无为摁住额头,竟然一点都不意外。他问:“那你师兄呢?”
殷渺渺:“……不知道。”
上次和叶舟聊着聊着跑题了,忘记问云潋去了哪里。坑爹的是“心月之网”下,竟然看不到他。
真过分,《易水剑》都能看到呢,《坐忘诀》居然不成,差评。
任无为也没太在意,随口道:“十有八九在找你,行吧,还有什么事儿没有?没事我找迷心花去。”
“好,改日再联络。”殷渺渺十分干脆地切断了联络。
而后,她一个念头,意识返回心灵岛。
岛上灯火通明,灯龙盘旋在树上,照亮每一个角落。逃离的黑雾依旧不见分毫踪迹,仿佛当初的逃散只是一场错觉。
殷渺渺举棋不定。
她现在对身体的掌控度已恢复八成,只消留心一些,不会再轻易灵魂出窍,恢复日常行动亦无不可。但内心深处,她始终忌惮着那不知流窜在何处的黑雾,怕恢复行动后心神在外,后院起火。
可是,黑雾的藏匿之法十分高明,她找了那么久也没找到蛛丝马迹,总不能一直这么捉迷藏下去吧?得想个办法才是。
少顷,有了主意。
她慢慢睁开了眼睛。
和前几次试验一样,她眼中的世界发生了一丢丢的变化,像是套了一个浑然天成的滤镜:场景依旧是原来的场景,没多什么也没少什么,但给她的感觉却和从前全然不同。
她说不出来变化在何处,好似画作吹去了浮尘,镜头抹除了脏污,视野变得更清晰……不,是更真实了。
一开始,她对这样的异常十分警惕,唯恐是黑雾造成了什么污染,扭曲了她的认知。但后来查探了眼睛后,却发现了一抹熟悉的气息。
温暖又和煦,炽热又强大。
是当初太阳亮起时给她的感觉。
故而她后知后觉回忆起来,当初凝视星空的时候,她也直视了太阳。
这种过于真实的视觉,很难说是机缘还是灾劫。
殷渺渺考虑过抽离这抹气息,但想及不知所踪的黑雾,担忧仅凭自己的力量无法彻底驱除,还是认为不妨暂且留下,兴许今后另有用处。
只是,太阳本质上亦是恒星,和她仰望过的星辰并没有什么区别……那么,它的庇佑究竟是因为什么呢?不过是无心之举,无所谓善恶,仅是凑巧,还是冥冥之中自有天道的意志?
无解。
殷渺渺暗暗苦笑,九重塔一行,她解开了很多疑惑,又多了更多的疑问。
大概登仙之途与探索宇宙的真相,某种意义上来说是重叠的。升仙要慢慢来,冒险当亦然。
不想了。
她坐起身来,环视周围。
如今的环境她也查探过多次,次次雷同:无光的黑暗环境,除了水就是水,且在不断地流动着。而她则躺在水中,被灵力层包裹着,小周天不断运行,代替呼吸提供能量。
身体略有些伤势,乃是九重塔与人斗法时留下的,皆不致命。从头发丝到脚趾甲,没有一丝一毫的异常,看不出黑雾曾经造成过什么损失。
但她不敢大意,再度检查了一遍,每一根细微的经脉都不放过。
没有。
肉身十分健康,看来黑雾当时对她的屏蔽只针对意识。
这证明什么?独立意识的存在,是宇宙甄别是否是生命的标准,实体则不是,说不定就如某些科幻构想的那样,其他星球生存着纯能量的生命体……等等,鬼修如阿红,不正是如此吗?
她越想越觉得有意思。
十四洲和地球,都只是沧海一粟,所谓的庚辰联盟,也许仅仅是人类的一个互助小组。黑暗无边的宇宙里,存有许许多多的生命形式,亦非人类所熟悉的三维世界。
那或许是一个多维的……她漫无目的地想着,耳畔的流水声中,多了些似有若无的呓语,听不清是什么语言,含含糊糊,像是十四洲的雅音,又有些像熟悉的中文,吸引她倾注更多的注意力去分辨。
心神缓缓倾斜。
就在注入低语的刹那,意识猛地停驻,扭转头杀了个回马枪。
呓语冻结。
灯火变作凤凰,遨游在整个天空,在角落里发现了一道一闪而逝的黑影。焰光俯冲下去,想将它焚烧成灰烬。
然而,在触及的前一刹那,黑雾如烟溢散,又失踪迹。
殷渺渺拧起了眉头。
她钓鱼钓得很成功,可和设想的不同,黑雾不是在她心神挪移到外界后便出来作妖,更像是被动触发的。
当她开始思考星空和宇宙,黑雾就出现了。
一霎间,她脊背发冷,突然想到了一句古老的话:当你凝视深渊的时候,深渊也在凝视着你。
她于太空之上,俯视着云海,等于脱离了云海的屏蔽。所以,她注视了星空,便为其所标记,自此,但凡她心有所念,星空便会有所感应?
殷渺渺手脚冰凉,胸口传来窒息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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