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遥无奈想。
要不是我浑身是血,何至于丢脸到昏过去躺尸在人家村门口碰瓷的地步?
大娘声情并茂,拉起舒遥的手,继续开始感叹。
他这具身体的手生得纤细,两指虚虚合拢间空了一大块,那截霜雪凝脂似是随时会消融在大娘粗糙宽大的掌间。
舒遥不自在,大娘也生怕被人家娇贵的小娘子弄疼,刮出几道擦伤红痕,当即讪讪然放下:
“小娘,你不瞒大娘说,大娘看你衣饰华贵,十里八里三代人都寻不出一个似你这般俊俏的,看样子绝不是寻常人家出来的人物,怎么好端端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
舒遥嘴闭得紧如蚌壳,坚决不开口。
他怕说出真相吓到大娘,打碎她朴素的唯物主义价值观。
他这副天姚的皮囊生得真是好看,连阅尽红尘如仙道诸位大乘也要不可免俗赞叹一回,更不用说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农村大娘。
大娘看着他的容颜,情不自禁就要生出疼惜之情,连声音都被小心翼翼放轻,生怕震碎花魂玉骨的美人:
“来,和大娘说句心里话,是不是和心上人私奔去了?”
舒遥差点把口中的药喷出来。
大娘唏嘘一声,谴责道:“可见你那心上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不过是见你生得好颜色罢了。”
舒遥此时倒有了一个符合他受伤的虚弱作态。
他病怏怏斜靠在依旧是蓝底大花的粗布靠枕上,心想这农村生活朴素归朴素,娱乐倒是半点不缺的。
都快被大娘脑补出一本才子佳人薄幸无情负心郎的戏码来了。
大娘自顾自地说得也欢,疑惑道:“诶,不过你那把剑是从何而来?”
舒遥觉得自己抓住了机会。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舒遥深谙这个道理,使劲解释:“大娘,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是名剑客,我之前做的是拯救天下苍生的事,出了点多差错,于是落到了这儿来。”
他声音用的是女声,因受伤虚弱的原因,听起来也一缕缕的,如同流泉掺蜜糖,清甜酥软。
直把大妈哄得眉开眼笑,使劲揉了舒遥头发两把,揉散了上面金钗珠玉:
“哟,大娘看你是大家的闺秀,应当有点傲气架子,没想到嘴那么甜那么会说话,哄得人也开开心心的。”
她用过来人的语气,循循善诱:“大娘这个年岁的人了,什么没见过?你脸皮薄,不好意思说,大娘却是知道的。那把剑看着精美贵重,想来定是小娘你的嫁妆?也是,和心上人私奔,怎么能不带嫁妆呢?”
上面是如狼似虎,兴致勃勃打算编着第二本玄山秘史,拿他女装说话的仙道。
下面是虎视眈眈,随时准备给他编一出完整的才子佳人落跑记,风流负心薄情郎,美貌娇花大小姐的农家热情大娘。
舒遥窒息了。
活着真的好难。
让雪天那里的孤煞缺人吗?
大娘看他头一歪,随着散下的如云乌发靠倒在枕上,倒是慌了神,喊道:“小娘你没事吧?你醒一醒?别吓大娘啊!!!”
舒遥不是很想醒来,面对这个丑恶的现实。
大娘见他久久不应,愈加慌乱,立马提着裙子出屋喊人。
大娘喊来的人三十来岁,亦是粗布衣衫,提着药箱,看着文质彬彬,文文秀秀的,和整座村子格格不入。
大夫坐下,了然笑道:“原来是那个和心上人私奔的小娘啊。”
说来奇怪,他看着有种书香气的拘谨,然而开口是却散得一干二净,平白换成任侠般的豪迈洒脱。
开阔疏朗得恰到好处,既非是埋头书卷的刻板呆子,也非粗豪过头的不讲究武人。
很难想象,这样风骨气度之人,竟留在这座不起眼的小村子里。
舒遥没有想要探究他来历的意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