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花绽开的一瞬间, 那边笑闹的三人不约而同停了下来,仰起头,痴迷地望着夜空的斑斓花朵, 久久无人出声。
好一会儿, 小祁柚才反应过来, 随手丢了燃烧殆尽的仙女棒跑到徐知岁身边, 晃着她的手臂道:“姐姐,我们对着烟花许愿吧!我同学说在烟花燃尽之前许下心愿,愿望就一定会实现的。”
“啊?真的有用吗?”徐知岁面露疑惑。
祁柚已然闭上了双眼,呢喃了一句什么, 又睁开一只眼看她,“试试不就知道了。”
也对,试试又不花钱, 万一真实现了呢。
这样想着,徐知岁双手合十, 对着夜空虔诚许下心愿——
愿所爱之人平安顺遂;
愿高考金榜题名;
愿未来的每一年, 站在他身边的人都能是我。
最后一朵烟花消散, 天边恢复了短暂的宁静。徐知岁睁开眼,祁燃拿了一支仙女棒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静静看她。
见她看过来, 用打火机点燃递给她,“许了什么愿?”
她接过, 神秘一笑, “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
祁燃无奈摇头,“刚才祁柚也是这么说的, 你们居然连语气都一模一样。”
……
许多年后,每当夜深人静时回忆起这天,徐知岁总会觉得无比遗憾。
命运总爱开玩笑, 若当时她知道后来的须臾数年连见他一面都成了奢侈,她一定会再胆大一些,别总想着来日方长,大大方方向他袒露心意,或许们之间就会有别的可能了。
可惜,没有如果,他们再也回不到这个烟火绚烂的夜晚,回不到纯粹美好的十七岁。
将近十一点的时候,各家家长打来电话催促回家,几人收拾完燃放垃圾,在小区门口分别。
看着两个女生骑着小毛炉走远,裴子熠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胳膊搭在祁燃肩上,“玩这么久都给忘了,我妈让我问你兄妹俩去不去我家吃饺子。”
祁燃看了眼靠在自己腿边困到睁不开眼的祁柚,无奈摇头,“不去了,明天再去给伯父伯母拜年。”
“也行。”
回去的路上,祁柚困到走不稳,手里却紧握着剩下没放完的仙女棒,嘴里嘟囔着明天还有来河边放烟花。
自从妈妈生病,小姑娘许久没这么开心过了。
寒风呼啸而过,祁燃伸手给妹妹带上棉袄的帽子,小姑娘拨了拨头发,仰起小脸看着祁燃,笑得意味深长。
“干什么?”祁燃亲昵地刮了下她的鼻子。
祁柚鼓了鼓腮帮子,一脸认真地说:“哥,我觉得岁岁姐姐是个好人,你要好好把握。”
祁燃微怔,很快又笑了起来,在妹妹肉嘟嘟的小脸上捏了一把,“小孩子懂什么。”
//
徐知岁回到家里,不出意料地被妈妈骂了个狗血淋头,说她一点儿安全意识都没有,女孩子怎么能在外面野到半夜?
徐知岁被教训得满头是包,无奈向江途投去求救的眼神。江途拿她没办法,只好帮忙说话,“算了姐,大过年的,就让她玩玩吧。咱们都是从她那个岁数过来的,你像她这么大的时候还不是总一个人跑省城去玩?”
“一码归一码,教育孩子呢你说我干嘛?”周韵脸上挂不住,端了刚包好的饺子去厨房下锅。
她一走,一直在旁边观战的徐建明偷偷向江途竖起了大拇指,低声道:“高,还是你有办法治她,平时我们父女俩只有挨训的份,都不敢出声。”
江途大笑,举杯和徐建明碰了一个。
零点钟声敲响,周韵端上热腾腾的饺子,一家人互道新年快乐。
徐建明和江途分别给徐知岁塞了个厚厚的红包,她高兴得不得了,又说了一箩筐吉祥话。回到房间后,迫不及待地清点起自己的压岁钱,数目非常可观,足够她毕业后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
吃饺子的时候,乔琳端着碗坐来徐知岁身边,撑着下巴冲她笑得暧昧,“小岁岁,你刚才是和男朋友去约会了吧?”
???
徐知岁被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吓了一跳,嘴里的饺子差点喷了出来,呛得直咳嗽。
乔琳笑着给她拍背,又了拿纸巾递上去。徐知岁擦了擦嘴,羞得抬不起头,小声嘟囔道:“真不是男朋友,就是一伙同学出去放了个烟花而已。”
乔琳还是笑,一脸“没事舅妈什么都懂”的表情看着她。
徐知岁被她盯得心里讪讪的,心虚地戳着碗里的饺子,在说和不说之间徘徊不定。
“小舅妈,我问你个事儿啊……不是我,就是替我朋友问问……她有个暗恋了很久的男生,男生很优秀,她一直犹豫该不该向他表明心意。说了吧,怕他拒绝,以后连朋友也没得做。不说吧,高考以后分道扬镳怕是没有机会了。你觉得……她该怎么做?”
乔琳当然明白她这个朋友即自己,但也没有戳破,认真沉思之后回答道:“要是我,我是一定会向他表明心意的。你想啊,若是告白了,他只是有可能拒绝你,若是一直暗恋那他一辈子都不会知道你的这份感情。”
“再说这都什么年代了,女生主动一些也什么,就算被拒绝,至少给了自己一个交代,他要是真没那意思,你也不必在一棵树上吊死,总之别让自己后悔。”
徐知岁听罢,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过了会儿才猛地反应过来,鼓着腮帮子纠正:“不是我,是我朋友。”
“好好好,不是你。”乔琳拿起筷子大口吃饺子,一边吃一边说:“想当年江途刚出国念书我就看上他了,那时候我才高二,他在我家楼下的饭店打工,我就天天去他面前晃悠,告白了四五次这家伙才答应我。”
江途正巧路过,听到未婚妻又在旧事重提,宠溺地揉了揉她的头发,“多少年了,还这么记仇。”
……
看着两人恩爱的模样,徐知岁的眼神里充满了羡慕,她不禁去想是不是只要她主动跨出那一步自己和祁燃也能修成正果。
告白而已,应该也不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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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之后,徐知岁认真琢磨起了告白的事,然而一切都还在计划之中,她自己却先被别的男生缠的脱不开身。
事情的起因源于补习班的一场乌龙事件,徐知岁因为粗心不慎将钥匙掉在了补习机构的大厅内,等下了课回去找时发现自己的钥匙正被一个穿着打扮透着葬爱家族气息的男生攥在手里把玩着。
那个年非主流盛行,男生的头发一个比一个长,但这在理三一班是绝对不允许的,谁要是头发帘遮住了眼睛,孙学文直接上手亲自用剃刀给他推了。
徐知岁当时也没想那么多,只想赶紧拿回钥匙,上前告诉他钥匙是自己遗失的,请他归还。
男生为了证明她是失主,问她钥匙上的吊坠是什么,徐知岁答了,男生笑着将钥匙还给她,说:“你可得好好感谢我,刚才要不是我阻止你的钥匙就被几个小学生捡走了。”
人家都开这个口了,徐知岁也不是个吝啬的人,就请他去隔壁饮品店喝了杯奶茶。
简短的聊天之后,徐知岁得知男生名叫张智,在隔壁化学补习班上课,巧的是他也六中的学生,两人算是校友。张智说他曾在办公室与她有过一面之缘,但徐知岁并不记得他。
那天之后,张智对徐知岁发起了猛烈追求。每天下课在班级门口等着,毫无顾忌地当着同学的面和她表白,仗着自己家有点小钱换着花样给她送东西,有时是巧克力有时是小礼品。
还总是隔三差五改一次□□个性签名,内容无不是非主流的伤痛文学——
“如果我突然消失,你会不会认真地看完我空间里的每一篇文章,然后理解我当初是多么地珍惜你。(火星文)”
“一些事,只配当回忆;一些人,只能做过客。(火星文)”
“哪个没心没肺的人,没有一段为某人掏心掏肺的曾经。(果火星文)”
……
徐知岁对此感到非常无语,甚至觉得对方非常幼稚,根本配不上名字里的“智”字。她多次明确表示拒绝,但对方没有丝毫退缩。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了年后开学,张智行事十分高调,闹得全年级都知道4班有个男生在追1班的班花徐知岁。
那段时间,徐知岁见了他就像老鼠见了猫,拔腿就跑。然而张智阴魂不散,常常厚着脸皮来班上找她,当着全班同学的面扬声大喊:“徐知岁,你出来一下。”
每当这种时候,徐知岁如果置之不理,他就会喊得更大声,巴不得整个走廊和隔壁班都能听见才好。
班上某些男生也会抱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态度跟着瞎起哄,为了尽快把张智打发走,徐知岁不得不硬着头皮出去将他带到人少的楼梯间问他有什么事。
张智甩了甩自认为很酷的头发,“这周补完课有什么安排吗?”
徐知岁木着脸并不看他,“回家复习。”
“别复习了,都学一周了不累吗?适当放松放松,周末我请你去看电影?”说着,他从兜里掏出两张电影票,手指夹着在徐知岁眼前晃了晃,“最近很火的《暮光之城》,看不看?”
张智当初考上六中是有些运气的成分在里头的,上高中后又结识了一些社会上的朋友,成绩更是一落千丈,常年考试垫底。
父母为他报了不少补习班,但他显然已经自己放弃自己了,三天捕鱼两天晒网。家里没有办法,已经开始替他联系国外的大学了,想送他出去镀层金,这样一来他对学习就更不当一回事了。
可徐知岁和他不是一种人。
她沉了口气,拒绝地不留情面,“你找别人去看吧。我没有时间,也请你以后别再来打扰我了。”
她转身要走,张智飞快地往前跨了一步,伸手将她拦了下来。
“为什么?我对你够用心了吧?你用得着这么不给面子吗?”他一改方才的嬉嬉笑笑,眉宇间浮上一层戾气,语气也充斥着不爽,大有“你今天不说清楚老子就不让你走”的意思。
徐知岁冷冷看着他,压着最后一丝耐心说:“我和你说过和多次了,我不会和你在一起,我有自己喜欢的人。”
“你们女生都爱用这么烂的理由吗?”张智像听了个笑话,不屑地呵了一声,可他笑着笑着,嘴角突然僵住了——
他从徐知岁平定的目光中得知她并没有在骗他。
他从小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人,追女生就没有失手过,可徐知岁的态度让他自尊心严重受挫,觉得自己所有的张扬都成了笑话。
“行!你可真行!”他将电影票揉成一团,用力外地往楼下一抛,离开时咬牙切齿,毫无风度地重重撞了下徐知岁的肩膀。
徐知岁吃痛,捂着肩膀回头狠狠瞪了他一眼,心里却默默舒了气,想着至少以后自己能清静了吧。
而她不知道,他们的谈话被某些八卦的同学偷听了去,很快传得班上人尽皆知。
“哎!不得了不得了,我刚亲耳听到徐知岁拒绝了那个张智,你们猜理由是什么?”
“什么呀?别买关子了,赶紧说。”一伙少男少女都围了过来兴奋地竖起耳朵。
“她说,她早就有喜欢的人了,那人又帅又有钱成绩还好,让张智别白费功夫了。”
周围人再次炸开了锅,对班花的心仪对象是谁感到无比好奇。
蒋浩和人讨论了一圈,乐呵呵跑来后排,一屁股坐在徐知岁的课桌上随手抓了本她的课本在手上转着玩。
“哎,你们说徐知岁喜欢的男生是谁啊?会不会是咱们班的吧!”
“我说你一个大男生能不能不要这么八婆,人家喜欢谁和你有毛关系。”裴子熠懒洋洋的直起身,双手抱胸一脚将人从桌上踹了下来。
蒋浩揉揉腿,“我就问问不行嘛,再说我才不信你们不好奇!”
“好奇个屁。”
裴子熠笑骂,眼底却闪过一丝得意。蒋浩直觉他知道点什么,正准备刨根问底,手上的书本突然被人抽走。
祁燃走了过来,将徐知岁的书按回原位,难得严肃地觑了眼蒋浩,说:“你有这时间,不如先去把黑板擦了,下节是班主任的课。”
蒋浩一拍脑门,这才想起来今天自己值日,也来不及多想祁燃为什么对自己冷脸,一溜烟跑上了讲台。
徐知岁回去时,同学们看她的眼神暧昧又怪异,这让她心里多多少少有些不舒服。
她下意识去看祁燃,比起其他人她更在乎他的反应。他如果生气了,是不是代表他心里也是在乎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