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那一头总是被班主任嫌弃的凌乱短发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干净利落的短寸,站姿也不再歪歪扭扭,眼神凌厉,处处透露着干练,祁燃看着他,眼底流露出些许艳羡。
宋砚喝了一口酒,挑眉问:“说吧,找我什么事啊?你这个工作狂竟然没有闷在你的研发室,真是难得。”
祁燃笑,“怎么,没事就不能找你出来喝酒了?”
宋砚撇撇嘴,“也不是,就是吧……在电话里听你声音不太对,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祁燃若有所思地垂头,看着杯中晶莹的液体,低声说:“我今天去见徐知岁了。”
“咳……”宋砚含着的半口酒差点喷出来,抹了抹嘴角,眼神无比惊讶,“你找她了?她在哪?”
祁燃沉吟:“长济医院,她现在是那里的医生。”
“长济医院……”宋砚下意识咽了下口水,“那不是裴子熠的单位?”
祁燃将杯里的酒一饮而尽,“是,我今天去的时候正好碰见他了。”
宋砚也喝了一口酒,眼神怔怔的,好半天没缓过神来。“也就是说裴子熠早就知道徐知岁在长济了,所以他才不惜冒着被裴姨扫地出门的风险也要换单位?但他什么都没有跟我们说……果然,人在感情方面都是自私的。”
裴子熠转到长济工作是三年前的事,关于这事,宋砚还是某次和他妈妈聊天时无意得知的,他当时还觉得奇怪,他放着市九医院大好的前程不要,跑去长济做什么?
现在看来,他怕是早就知道徐知岁在那,也知道祁燃在找她,所以什么都没有说。
宋砚叹了口气,不无惋惜地说:“我记得以前,你和裴子熠关系是最好的,甚至在我之上,大家都称你们是六中的双子星。可自从你出国之后……问句我不该问的,是不是因为徐知岁?”
祁燃默然,他继续说:“感情的事我这个外人本不好讲什么,但好歹当年我事情我都看在眼里。当年裴子熠一直觉得徐知岁是对他有意思,我却觉得未必,我不相信身为当事人的你一点都没有感觉到。祁燃,我就问一句,你这些年拼了命的找她,是不是因为……”
“是。”祁燃回答得十分坚定。
宋砚倏尔笑了,举杯和他碰了一个。“看来你终于肯直面自己的真心了。”
第32章 后来的我们(7) 不会再放她走了.……
祁燃醉醺醺地回到家, 屋内一片漆黑,祁盛远睡下了,连祁柚养在家里的小猫小狗也躲在角落休息了。黑夜静得人发慌, 心里像被掏空了一块。
他摇摇晃晃地上了楼, 摸到房间, 也懒得开灯了, 解开外套就倒在床上。翻身的时候,他下意识去摸枕头下面的东西,像以往一样总要看上两眼才能安心入睡。
手在枕头底下摸了又摸,什么也没捞着, 他强忍着胃里的不适按亮床头柜上的台灯,掀开枕头再找。
还是没有。
床单被套被人换过了,不是早上那套, 枕头下面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原本模糊的意识瞬间清明,祁燃腾地坐起身, 在房间里翻箱倒柜, 任何角落都不放过。
“张姨!张姨你睡了吗?”一阵徒劳寻找过后, 祁燃下楼敲响了保姆的门。
睡梦中的张姨被这动静惊醒,片刻后披了件大衣起身, 打开门,睡眼朦胧地看着他, “怎么了小燃?出什么事了吗?”
“您今天打扫我房间了?我枕头底下的东西你有没看见?”祁燃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不那么急切。
“那个啊……”张姨反应了几秒, 说:“我今天收拾床铺的时候不小心掉出来了,我见是张照片我就给你放书房里了, 但是……”
话还没说完,祁燃急匆匆转身上了书房。
他的书房鲜少让人进,东西也是按照自己的习惯摆放的, 他焦急地在书桌边翻找,半分钟后终于在右手边第一个抽屉里找到了他要的东西——
一个平安符和一张残破的小学毕业照。
“这照片怎么破了?”他捏着毕业照问门口的人。
张姨挠挠头,倚在门框边满是歉意地回:“不好意思啊小燃,照片掉出来的时候我没注意,被保时捷给扒着了……实在不好意思啊。”
“保时捷”是祁柚养的一只猫,除它之外她还养了一大堆的猫猫狗狗,这丫头刚结婚,许多东西还来不及搬去自己家,这几只小猫也暂时留在了祁家。
“猫呢?”祁燃问。
张姨尴尬一笑,“祁柚怕你发火,今天下午就把猫给接走了。”
“……”
“犯罪凶手”跑了,“作案现场”被清理了,祁燃现在连火也没地方发了。
幸而最重要的那部分没有被损毁,他闭了闭眼,再抬眸时情绪终于平复了些。
“算了张姨,这事不怪你,你先回去睡吧,打扰你休息了。”
“诶,好。”
张姨带上了门,祁燃在桌前颓然坐下,沉默抚平了照片上的褶皱,找出胶布,尽可能小心地修复破损的痕迹。
这是一张旧到泛黄的小学毕业照,背景是他们小学的田径场,他站在班级的最后一排,绷着脸直视镜头。
他斜前方站着个扎双马尾的小姑娘,俏皮地比着眼到手,因为笑得太用力,眼睛眯成了一条缝——那是十二岁的徐知岁,也是自己与她的唯一一张合照。
最早注意到这个女生,是在她转校过来第一周。那天早上他将今天必须要交的数学作业遗忘在家中,刚到学校门口又立即让司机带他返回家中寻找。
回去的路上,一辆疾驰的小轿车和一辆载满水产品的自行车迎面擦过。自行车的车主是个五六十岁的老爷爷,因为上了年纪,车身又重,小轿车还没碰着他,他自己就先扶不稳龙头摔倒在地。
水产品倒了一地,到处都是活蹦乱跳的鱼虾,老爷爷顾不上检查自己伤势,连滚带爬地去捡鱼虾。他说那是他好不容易从河里捞来要拿到菜市场去卖的。
然而小轿车的车主只是摇下车窗说了一句“你是自己摔倒的我可没撞到你”,然后冷漠地离开了。
有路人投来怜悯的表情,却没有人为他停下脚步,包括当时的祁燃也因为一时的迟疑,没有让司机停下车。
只有一个扎着双马尾的小姑娘停了下来,背着书包地帮他满大街捉鱼捉虾。污水弄脏了她洁白的校服,鱼尾拍打在她红扑扑的脸蛋上,模样笨拙,眼底却有明亮的光。
后来,祁燃意外发现这个小女生竟然是他们班新来的转学生,当天因为迟到被老师训斥了,同学也嫌她身上又脏又臭没人愿意靠近。
或许是从小生活在南方的缘故,她个子小小的,说话带了些“l”“n”不分的口音,同学们对她并不友善,女生不愿意带她玩,男生也不止一次嘲笑她是“村口的小芳”。
竞选班委那天,她上台毛遂自荐,结果也在意料之中,没有选她。
可祁燃还是为她举了手。
虽然她看上去不太漂亮,成绩也一般,但她善良也有爱心,和那些整天围在他身边的女同学不一样。
不过令他没想到的是,那天之后她也常常围绕在他周围,像只小蜜蜂似的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祁燃怕吵,通常不搭理她,她却能一个人自问自答,并且对此乐在其中。
上了初中之后,他依旧能在学校看到她的身影。她好像还是不太机灵的样子,升旗仪式站错班级,课间十分钟从他的窗边晃过三次,连篮球比赛也能认错队伍,他们班进球她却比谁都高兴。
到了高中,她站在新生开学典礼的发言台上,扬言一定会考上重点班,祁燃第一次发现她好像也挺漂亮的……
那时的他并未意识到自己对她是有好感的,真正把她放在心里是在高三那年。
母亲的突然离世成了他心里无法磨灭的痛,如果没有她的安慰与陪伴,他或许没有那么快能走出来。
她绕路给他送作业,雨天偷偷往他课桌里塞雨伞,除夕来找他放烟花……那时的他就在想,她究竟是个怎样的女孩呢,好像永远没有烦恼,永远那么乐观开朗,明媚得像个小太阳,照亮并温暖着身边的人。
他从来不是一喜形于色的人,青涩的感情更是藏在心中不让任何人知晓,何况那时他的家庭出现了巨大的问题,对她的感情也因此压抑再压抑。
出国的决定做得非常艰难,但在当时没有比这更好的办法了。
那段时候他总在想,自己到底能给她什么呢?盛远前途如何尚未可知,自己出国求学也不知归期,让她明白自己的心意又能如何?
让她等吗?还是让她和自己一起出国?
既然连自己的前程都看不清,那又何必耽误一个姑娘的大好青春?
更何况……裴子熠也喜欢她。
裴子熠那晚的坚定一度让祁燃以为他一定会和徐知岁走到一起。这样也好,他就能安心地出国,了无牵挂。
然而事实却并非如此,想念来的凶猛,抬头看的云像她,身边拂过的云像她,耳边听的歌唱的都是她……
他不止一次的后悔,后悔自己的自负,自以为能放下的,到头来却发现她的名字从未从心底消失。也后悔自己的迟疑和懦弱,如果当时把话说开,总好过糊里糊涂就把她推向了别人。
得知她家的变故,祁燃是痛心的,他无法想象她是如何熬过那段艰难的岁月,更无法原谅在她需要帮助的时候在大洋彼岸一无所知的自己。
时隔数年再次相遇,她的变化很多大,记忆中的她总是爽朗明媚,爱笑爱闹,做事也毛毛躁躁的。如今却成熟内敛,与他说话总带着一种无法言喻的疏离,像是隔了一座永远逾越不了的山峰。
他想,她是生他气了……
想到这里,祁燃痛苦地闭上眼睛,酒精的作用尚未完全散去,脑袋有些昏沉。
他趴在桌上,脸颊紧紧贴着那张残旧的毕业照,昏昏入睡前,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这一次,无论如何都不会再放她走了。
第33章 倔强(1) 好好哄哄人家.
周日上午, 徐知岁只上半天班,她和秦颐约好了一起出去逛逛,顺便把上次从魔都带回来的特产拿给她。
从休息室换完便装出来, 在医院门口遇上了隔壁科室的一群小护士, 几人笑嘻嘻地和她打招呼。
“徐医生, 还不走?”
徐知岁回头, 摇了摇握在手里的手机,笑道:“嗯,很快走了,在等人。”
“等谁呀?”其中一个小护士扑过来, 笑容暧昧地挽住她胳膊,“不会是上次在大厅里等你的那个帅哥吧?你们什么关系?他怎么能那么帅!”
徐知岁翻了个白眼,用手机轻戳她的额角, “想什么呢,我在等我朋友, 女性朋友!”
她故意拉长了声音强调, 小护士却一脸“你骗谁呢”的表情, 徐知岁也懒得和她们解释了,正巧这时秦颐的车缓缓停在了路边, 摇下车窗对这边的人滴了两下喇叭,“美女, 上车!”
徐知岁摆手和同事们道别。
上了副驾, 徐知岁给自己系上安全带,“怎么来的这么晚, 不是说好一点半的吗?”
秦颐瞥了眼后视镜,发动油门,“别提了, 碰见一家子傻逼。新娘在我们家订的婚礼策划,酒店布景选的是白绿色小清新系,我们一再和新人确认,这个色调他们家里长辈是否能够接受,他们说可以。”
“结果,今天早上安排婚礼彩排,两方父母看见布场立刻不干了,说结婚谁家用白色,还说我们婚庆公司咒他们,硬是要我们临时改成喜庆的大红色。可物料都是事先准备好的,怎么可能说换就换,底下的人搞不定那两个老太太,所以我就过去了一趟。”
“后来呢?”徐知岁饶有兴致地问。
“后来?”秦颐冷笑一声,“布景是不可能临时换的,新郎爸爸就蹬着自行车到处买红窗帘,最后红绸子没买着,在一家卖鞭炮的店里买来一堆大红色的“囍”字贴在我们的布景上。哎,你能想象那个画面吗?浪漫唯美的婚礼现场,贴了一堆土不拉几的囍字!我去的时候新娘坐在底下妆都哭花了,还是没能拧过她那强势的公婆。”
“我天,竟然还有这样的……”徐知岁捂着嘴,又想笑又替那新娘觉得悲哀。
说起来人生有时还真是奇妙,秦颐大学读的是生物研究,并一直认为自己会在这个专业里扎根,直到毕业后的一年,她参加了一场同学的婚礼……
用秦颐自己的话说,那布景丑到惨绝人寰,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瞬间浇灭了她对美好爱情的所有幻想。
她和徐知岁吐槽了这场婚礼的设计师整整三天,并扬言若是自己设计绝对美得人见人夸。
机缘巧合下,她还真认识了一位学舞台设计的朋友,两人一拍即合,合伙开了婚礼策划公司“循环热恋”,经过数年努力,如今在帝都小有名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