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敢在自己身上留下印记的人……很少很少,就算有,也只有那么一两个人,能够拥有着和他相抗衡的势力。
不过,有的时候,哀莫大于心死,这句话是真的没错的。
报复这种东西,是一件需要拉长战线的事情,并且他和美因茨家族的那些事情,说起来还真有一些不清不楚的,绝对不是全然的仇恨,就能这么轻松的概括的。
在撕破脸面,露出獠牙之前,海因里希·美因茨曾经对贺少征是一个颇为复杂的存在。
这个男人,能在十年的时间里把美因茨家族从一个籍籍无名的制药家族,推到财力强盛到能够与部分国家对抗的地步,成为一方的垄断财阀巨头,其手段、阅历和胸怀可想而知。
而在他们最初相遇的时候,海因里希刚刚二十四岁,还正因为继承了一个空壳公司,欠了一屁股外债而感到头疼;
彼时的贺少征也还年轻,才刚刚加入旭日不久,那时也还没得到荣老爷子的赏识,无论是念头还是手段,都嫩得很,像是刚刚冒出头儿的嫩芽。
他们曾经有过一段颇为温情的岁月,那个时候,海因里希的祖父是某一个特殊制药小组之中的编外人员,贺少征进入旭日后所出的第一个任务就是要保护美因茨老先生。
而走入当时还只是一个小小制药厂的美因茨家族的时候,德国的深冬带着刺骨的寒意,他还记得,站在门口最旁边的位置,等候着他们的海因里希·美因茨,脸上带着一种缈无人气的灰白,狭长的眼眸之中混杂着一股又忧郁又漠然的气质,深色的围巾更衬着他的肤色雪白如霜,就像是一座静默的雕塑。
当贺少征经过他的时候,他们的眼神就这么对视了——
而莫名的,那原本不带任何人气的就仿佛是死物一般的的海因里希·美因茨,却对他露出了一抹淡淡的笑容。
一下子,就仿佛变了一个人似的。
他听到他用蹩脚的中文问着他,“你是,中国人?”
贺少征缓缓的眨了眨眼睛,在这异国他乡的地方,听到这熟悉的,理论上来说,应该只有在自己土生土长的地方才会听到的亲切的问候语,刹那之间贺少征甚至以为自己是听错了。
他伸出手指指了指自己的鼻尖,揉了揉,慢慢的笑了笑,“是……中国人,你是怎么知道的?”
“直觉。”
海因里希·美因茨对他淡淡的一笑,恢复了流利的德语,“因为你身上,有一股很迷人的气质。”
那一幕,在贺少征的脑海之中记了很久。
久远到即使到了这个地步,那转角处覆盖着的雪,在他的记忆里面还是没有融化掉。
——那个德国男人对于他而言,是一段不想再触及的往事,他们关系一度不错,那个男人对于自己,也曾经好到如兄如父的地步,但也最终落到了一个极其不堪的结局。
贺少征觉得,太累了。
过去的事,就让它随风飘散去吧,自己也在那一年,和海因里希达成了共识。
——他只是……想要和自己和解。
如果真要较真的话,最后说不定也要落到一个两败俱伤的结果,就算能够把美因茨家族的那一头狮子拉下马,自己的身上,也要落下一身的狼狈。
——但是……
贺少征紧紧的盯着那一张合同文书,那一份合同文书看上去非常的薄,只有短短的几页,在这一刻却仿佛有着千斤的重量,压在了少征的心头。
——他不认为……这是巧合。
海因里希·美因茨,明明说过了,不会再出现在他的身边,往日的一切都一笔勾销,为什么……?
“海因里希,明明已经过去了,明明已经说好的彼此放过……为什么,还要出现在我的生活之中?”贺少征喃喃自语道。
他的声音很轻……几乎没有被人听见,只能看到这个男人的嘴唇,轻轻颤动着。
思绪有些混沌,贺少征猛的咬住了自己的牙关,他感觉到昨天刚刚发泄过,让自己放松了几分的情绪,又产生了明显的波动,一股疼痛感,在他的脑海之中不断蔓延。
“你……怎么了?”
陆天尘快速的伸出手碰在了贺少征的手臂之上,岂料男人在这个时候又猛的伸出来手,紧紧的抓住了他的右手肩膀,就像是抓住一根浮木一般。
贺少征用的力气极大,本身陆天尘的身体底子也没有那么的好,在这一刻,也被贺少征抓得有些吃痛了,英俊的脸庞微微发白,但是却仍然没有从贺少征的手中挣脱。
“呼……呼……我没事儿…………”
男人轻轻的垂下了眼眸,闭着眼睛靠在了陆天尘的肩膀之上。
他的睫毛很长,一颗一颗的冷汗就这样的从他的鬓角处沁出。
——这个样子,显然不是没事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