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我都知道了,太太和大太太怎么会不知道?”陈婆子瞥了郁棠一眼。
正巧双桃抱了一小筐准备做梅干菜的新鲜芥菜从厨房走了进来,插言道:“既然如此,卫太太怎么不把相小姐留在家里?”
“要不怎么说你们这些小丫头们不懂事呢?”陈婆子一面指使着双桃把芥菜拿到井水里洗干净,一面道,“卫太太那样有主见的人,为何不敢做主给相小姐定个婆家,那是因为这婚姻大事可不像买衣服买鞋子,看着喜欢,看着好就成。别的不说,就说我们隔壁的吴老爷,当年和吴太太也是门当户对,相貌相当,让人看着就羡慕的一对,可你看这些年过下来,吴老爷的生意倒是越做越大了,可家里的女眷也越来越多了。”说着,她压低了声音:“我听吴老爷家的婆子说,吴老爷这些日子一直在杭州城,养了个戏子。吴太太生怕吴老爷弄出个孩子来,准备在家里装病,把吴老爷骗回来。”
“还有这事?!”双桃睁大了眼睛。
话题全跑偏了。
郁棠莞尔。
前世她觉得陈婆子嘴碎,什么事都喜欢说一通,重生回来再听她唠叨,只觉得亲切。
而且,这个家里不管是陈婆子还是双桃、阿苕,都把郁家当成自己的家一样,陈婆子和双桃后来跟着她进了李家,阿苕一直跟在郁远身边。郁远没了之后,他就去了一家铺子当了个小掌柜,娶了妻,生了子,日子过得不怎么宽裕还记得去看大伯母,记得去给郁远上坟……
郁棠眼眶湿润。
陈氏的声音在后院响起来:“你们这是在干什么呢?不是说让你去买两只桂花鸡回来吗?我等会要带去大嫂那边招待媒人。”
陈婆子慌慌张张站起来拉着身上的围裙擦了擦手,忙道:“我这就去,我这就去!”
郁棠哈哈地笑。
陈氏看着皱眉,道:“你也别笑,让你绣的帕子你绣得怎样了?等你阿嫂进了门,你这做小姑的难道连个帕子也不给绣一块吗?”
郁棠也惶惶然地跑了。
她在郁远和相小姐相看的前一天见到了卫小川。
卫小川提着个学篮,垂头丧气地靠在她家后门的院墙上,见她出来,有气无力地打了声招呼:“你来了?”
郁棠看她就像看自己的弟弟,忙道:“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在县学受了欺负?”
“没有!”他嘴抿得紧紧的,看得出来,心情非常的不好,“县学里有沈先生,谁敢欺负我。”
“那你这是……”
“我已经查到了。”他目光有些阴郁,“那天晚上有人看到我二哥和两个身材高壮的男子在我家田埂上走,还以为是我二哥的朋友,就没有在意。但离我们家不远的镇子上,有两个帮闲不见了。照他们的说法,这两个人都又高又壮,是在我二哥去世之后第二天不见的。剩下的,我没敢查……”
是因为没敢查而闷闷不乐吗?
郁棠把他搂在了怀里,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背。
卫小川挣扎了一下没挣脱,身体渐渐地变得柔软。
“你说,那些人怎么那么坏?”他有些哽咽地道,“要坏人姻缘而已,多的是办法,为什么一定要取人性命?”
郁棠想到那幅《松溪钓隐图》,悲伤道:“有些人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他们在巨大的财富面前露出贪婪之色,就认为别人都会如此。”
卫小川没有吭声,却偎得她更紧了。
“姐姐,”他突然改变了对郁棠的称呼,“我们该怎么办?”
以他们的能力,再查下去只会连累族人。
郁棠冷笑,道:“以不变应万变。”
卫小川不解,抬头看她。
郁棠低声安抚他:“他们不会就这样善罢甘休的,可为了不让人起疑,同样的事他们肯定也不会做两次。这次,我就等着他们上门好了。”
关于舆图的事,她不想让卫家掺和进来,也就不准备让卫小川知道。
卫小川道:“姐姐,我能帮你些什么?”
她不需要卫小川帮她什么,但卫小川早慧又敏锐,她不找点事给他做,她怕他无意间闯到她布的局里来,让卫家的人怀疑卫小山的死。
“你帮我看着点李竣。”郁棠决定找点事让他做,“这件事若是与李家有关,李竣那边肯定有动静。”
第五十章 山林
卫小川兴奋起来,忙道:“姐姐,你放心。虽然他在府学我在县学,可我们有相熟的人,他每天干了些什么,我保证都告诉你。”
郁棠道:“那你也不可以荒废学业哦?”
李家想要那幅画,要么入她的圈套,或是偷或是抢,把鲁信的“遗物”弄到手;要么如前世一样,逼着她嫁给李竣。
若是李家入了她的圈套,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她大可花个十年、二十年,慢慢地查出卫小山真正的死因。可今生又和前世不同了,她有父母,有哥哥,若是李家想再插手她的婚事,只能智取不能强夺,肯定还有后招。
她且等着就是了。
现在当务之急是安抚好卫小川,别让他因为这件事影响了学业甚至是前途。
卫小川露出了一点笑意,道:“姐姐放心,我知道轻重的。”
他的话音刚落,郁棠就听到了母亲的声音:“你在这里做什么呢?”
两人齐齐循声望去。
陈氏讶然,迟疑道:“这是小川吧?卫家的五公子?”
卫小川忙上前给陈氏行礼。
陈氏高兴地搂了他,道:“好孩子,你到我们家来可是有什么事?怎么不进去说话?在这后门多不好。快,快,快,随我进屋去。”又高声喊了双桃,“把前几天远少爷从杭州城买回来的点心装些给小川尝尝。”
卫小川脸色通红。他忙道:“伯母,不用了!我就是来看看姐姐。马上要过中秋节了,我们县学放了假,我还要回去帮家里做农活呢!”
“哎呀呀!”陈氏听着更喜欢了,道,“你都在县学里读书了,还帮着家里做农活啊!真好。不像有些读书人,读了几本书就什么事都横草不动竖草不拿了。不过,你既然急着回去过节,我就不留你了。但点心你一定得带着,你不喜欢吃,给兄弟姐妹们尝尝也好。”
卫小川应了,向陈氏道了谢,拿了点心,回家去了。
陈氏就关了门审郁棠:“小川一个还没有三尺的童子,又在县学读书,怎么突然跑来找你?”
郁棠只好道:“我向他打听打听相小姐的事不行吗?”
陈氏就拍了她一巴掌,道:“这事还没有说定,要是因为你出了什么妖蛾子,看我不把关到柴房里去。”
郁棠知道母亲对她永远是刀子嘴豆腐心,小时候她不知道闯了多少祸也没有被母亲动过一个指头。她有意逗母亲开心,高声叫着“阿爹”,道:“姆妈要打我!”
郁文忙从书房里出来,还没有看见人就已高声道:“有话好好说,打什么孩子!”
“郁棠!”陈氏哭笑不得。
郁棠已经猫着腰跑到了郁文身边。
郁文一看就知道是郁棠在玩闹,朝着陈氏无奈地摊手,道:“算了,算了,我去写字去了。你们的事我不管了。”
郁棠就跑到母亲身边向母亲道歉,并转移重点地说起了明天相亲的事:“我穿什么衣裳好。要是掠了相小姐的风头,她还没有进门就不喜欢我这小姑了怎么办?”
“那就把你嫁出去。”陈氏拧了拧女儿的面颊,还是帮着女儿挑起衣裳来。
郁棠选了件陪马秀娘插钗时穿的丁香色衣裳,陈氏虽然不太满意,但也没有多说,到了次日清晨,和王氏等人坐着轿子去他们郁家位于乡下的田庄,等用过午饭后,再装着回乡路过卫家的样子,去卫家拜访。
郁棠看着沿途的风景,心情有些低落。
通常这样的相看都在寺庙或是庵堂。
他们家和卫家却迂回着安排在了卫家,多半是怕她触景伤情,想起了自己的婚事。
父母拳拳爱心,她却无以回报。
郁棠深深地吸了口气,告诫自己在母亲面前一定要欢欢喜喜的才是。
郁家在乡下的老宅子还是挺大的,五进的青砖房,家里一个远房的鳏夫带着过继的儿子住在那里帮他们家照看房子、管理农田,郁棠要称他为五叔祖,喊他那个过继的儿子为七叔父。
这位五叔祖六十来岁,老实忠厚,前世一直帮着郁家照看着这老宅子。知道郁文等人要回来,他早早就把家里打扫了一番,准备了酒席。
郁棠和母亲、大伯母等女眷在屋里吃饭,郁文和五叔祖几个就在外面喝酒。
五叔祖问郁文:“这中秋节还没有过,田里的粮食虽然收了,但还没有入帐,你要不先去粮仓里看看?”
郁文笑道:“今天我们就是回乡下来玩玩,田里的事,还是依照往年。”
五叔祖看了看有些阴沉的天空,不明白这种天气来乡下玩什么。
可他是个实诚人,郁文不说,他也不太好意思问。因郁远的事下午还要去卫家,郁文没有喝酒,又因和卫家相约的时间还早,吃完了饭也没有散席,一面喝着茶一面和五叔祖聊着农田里的事。
七叔父是个四十出头的汉子,中等个子,皮肤黎黑,身材健壮,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没有娶妻。小时候郁棠跟着父亲来田庄的时候,他经常顶着她到处玩,还买零嘴、头绳给她,很喜欢她。
后来她父母去世,他曾专程去奠拜,还断断续续背过几次米送她。
七叔父站在门外朝她招手。
陈氏和王氏见了就笑着对郁棠道:“去吧!让你七叔父带你在庄子里转转,免得你无聊。”
自重生后,郁棠还没有见过这位七叔父。
她笑着出了门。
七叔父从背后拿出个看着就是自己做的简陋鸟笼,道:“给你玩。”
郁棠一看,那鸟笼里关着几只麻雀。
多半也是七叔父捉的。
从前还带她烤过麻雀。
她抿了嘴笑,向七叔父道谢,接过了鸟笼。
七叔父问她:“我等会要去采桂花,你去不去?我做桂花糖给你吃。”
郁棠不太想去,但她想去看看大伯父家的山林。
前世,这山林卖给裴家之后,裴家在山林里种了一种果子,然后做成蜜饯卖,据说在杭州城卖得非常好。高氏因为这个常常骂郁远是个废物,守着金山银山当废材,居然把这么好的山头给卖了。
郁棠听说后气得好几天没有吃饭,但心里不得不承认,裴家的管事很厉害,这样一座山林到了他们家管事的手里都能想出法子赚钱。
今生,她也想试一试。
郁棠把鸟笼提进去交给了陈氏和王氏,道:“让大堂兄哄相小姐玩。我跟着七叔父去采桂花。”
陈氏忙嘱咐她:“可别亲自去采,小心手上沾了花汁,半天都洗不下来。”还不放心地把七叔父叫了进来,让他看着点郁棠。
七叔父连声保证。
郁棠和七叔父去了种桂花的山脚。
绿油油的树叶间缀满了黄灿灿的小花。
七叔父拿了个布袋子给她,道:“你在树阴下站着,我去摘花。”
郁棠笑着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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