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氏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可怜兮兮地望着眼前身材高大、相貌英俊的男子哽咽道:“阿兄,我被撞了一下,好疼!”
阿兄?!
郁棠仔细地打量着被高氏称为阿兄的男子,却怎么想也想不起自己什么时候见过这个人。
那男子闻言立刻将高氏拦在了身后,不悦地道:“你们想怎样?”
自己的妹妹被撞了,不是应该先问撞哪里了,撞得怎样了吗?怎么一副要吵架的样子。
郁棠和相氏都有点懵,高氏看着,立马拉了拉那男子的衣袖,低声道:“我没事,没事。我们还是早点回去吧!免得等会掌柜的找你。”
男子听着顿时气势全消,回头温声对高氏道:“行,那我们先回去。”说完,狠狠地瞪了郁棠和相氏一眼,拥着高氏扬长而去。
夏莲气得直跺脚,道:“什么人啊!我看得清清楚楚,明明是她走路没看人撞到了大少奶奶和小姐,还倒打一耙,好像是我们撞了她似的。也是大少奶奶和小姐心肠太好了……”
“好了!”相氏阻止她道,“没事就行了。行船走马三分险,我们在外面,也要谦虚谨慎,能不惹事就不惹,既然大家都没有事,就当是一场误会好了,不要再说了。”
夏莲不敢再言,相氏则拉着郁棠进了胭脂铺子。
郁棠却一直想着那个男子和高氏手中的胭脂。
前世,高氏好像也一直用的是这种胭脂。
郁棠仔细地瞧了瞧铺子里卖的东西,看到了高氏手中的那种胭脂。她问店里的伙计:“这胭脂怎么卖?”
伙计笑着道:“这是我们铺子里的招牌,叫三月桃花,涂了这胭脂脸色就像桃花似的……”
郁棠打断了伙计的话,道:“多少银子一盒。”
伙计不敢再推销,立刻道:“五两一盒。”
郁棠倒吸了一口冷气。
伙计却笑道:“你别看它贵,可贵有贵的道理……”
郁棠的思绪不由飘到了前世。
高氏有陪嫁,可她的陪嫁并不多,郁远早些年也没有赚到什么钱,至少从她的眼光来看,高氏不可能有能力一年四季都用这种胭脂。
郁棠心里乱糟糟地,打起精神来和相氏买了些东西就回了客栈。
郁远让人带了信来,说他晚上不回来用晚膳了,去江家打听消息的三木则到了掌灯时分才急匆匆地跑回了客栈。
郁棠和相氏已经用过了晚膳,两人在郁远的客房见了三木。
他气喘吁吁地牛饮了半盅茶,这才眉飞色舞地和两人说起江家来:“我都打听清楚了。他们就住在离这里不远的小苏杭巷。江家现在的当家人叫江潮,不过二十二、三岁的年纪。他十六岁的时候,父亲去世,他卖了父亲的船跟着他大伯父跑船,不过两年的光景,他就又重新买了一艘大船开始单干,比他父亲当初留给他的船更大。就在两个月之前,他突然说要组船去苏禄,还向众人筹股。大家都觉得他异想天开,入股的人不多,看笑话的人却不少。”
郁棠哭笑不得,道:“我让你去打听江家的事,你说他入股的事做什么?”
三木跑了题,讪讪然地摸着脑袋笑了笑,道:“他们家的事我也打听清楚了。江潮既没有成亲也没有订亲,他只有一个胞妹,从小就和隔壁的于家订了亲,去年就嫁了。他如今和他寡母两个住着个三进的宅子,有七、八个仆妇服侍……”
江灵,已经嫁了吗?
郁棠一愣,道:“那你可曾听别人说过江家姑奶奶的事?”
三木连连点头,道:“听说过。说是他们家姑奶奶运气不好,原就是冲喜嫁过去的,谁知道姑爷的病却越来越不好,她婆婆有时候和街坊邻居说起来,都说很后悔当初让江家姑奶奶去冲喜。”
不要说郁棠了,就是相氏听了也皱眉。
郁棠在心里叹息。
她道:“那你可打听出来江家的姑奶奶平日里都去些什么地方?”
三木道:“打听清楚了。说是江家老太太这些日子身体不太好,江家姑奶奶每天早晚都会回娘家去看看,其余的时间,都在于家服侍相公。”
郁棠觉得三木办事还挺在行的,夸奖了他几句,赏了十几个铜板不说,还让双桃去端了一盘红烧肉、一盘糖醋鱼、一盘清炒苋菜给他做了晚饭。
三木喜滋滋地,谢了又谢,退下去吃饭了。
相氏担忧地问郁棠:“你这是要做什么呢?”
郁棠笑道:“若是阿兄回来说江家的生意可做,我准备去找找江家的姑奶奶,我们毕竟是女眷,总不能直接去找江潮!”
相氏担忧道:“江家姑奶奶并不出门,你怎么见得到她?”
郁棠哈哈大笑,道:“我们是正正经经地去做生意,想见江灵,直接去求见好了,为什么见不到她?就算是她不愿意见我,我多求几次就成了,想必不是什么难事吧?”
相氏想说事情哪是你想像的那么简单和容易,可话到嘴边,仔细想想郁棠的话,还真有那么一点点道理。
她只好耐着性子等郁远回来。
郁远回来后听了呵呵地笑,对相氏道:“我这妹妹,能用五分力气的,绝不用十分。你还别说,她这懒办法我觉得还挺好的。”说完,他捧着相氏的脸“啪”地亲了一口,亲得相氏小鹿乱撞却又面红如血。
“你别这样,这里还有人呢?”她小声抱怨过后,问郁远,“现在要把阿妹叫过来吗?”
“叫过来吧!”郁远笑道,“我们明天还有明天的事。”
相氏亲自去请了郁棠。
三个人在圆桌旁边坐定,郁远亲自给她们斟了茶,然后把今天的见闻告诉了郁棠。
第一百二十五章 江灵
平安酒肆临街只有一个两间的门脸,一间柜台,一间摆着五、六张桌子,看着坐不了几个人,可走进去却别有洞天。
“后面是个大院子,”郁远兴奋地道,“种着毛竹,一丛丛的,像伞似的,放着十几张桌子。无雨无雪的时候,大家都喜欢在院子里坐着。要是天气不好,就到到屋里去坐——院子三面都是敞厅,我仔细看了一下,每个敞厅里能放十几张桌子。还有二楼,不过二楼全是包间。我还是第一次看见这样的酒肆,难怪别人都往苏州跑,苏州还真比杭州看着要热闹。”说到这里,他嘿嘿一笑,又道,“不过,也可能是我去的地方太少,见识短,杭州比这好的地方我没机会看见。”
郁棠和相氏都抿了嘴笑。
郁远继续道:“我赏了店小二一块碎银子,打听到了江家的事。”
这才入了正题。
郁棠和相氏坐直了身子。
郁远也神色渐肃,道:“江家主事的江潮,之前从来没有做过海上生意,大家对他都还有点不放心。他这几天正在到处筹股,银子也行,货也行,但是这次只要茶叶和瓷器,其它货物说是已经准备好了。我觉得不放心,瞅着机会,我和平贵单独请那伙计在外面吃了一顿饭。听那伙计的口气,江潮可能还不是领头的,他多数只是在这次出海的生意里占了一股。就这一股,他一个人也吃不下去,所以才会在苏州城里找人入股。我瞧着这事有点悬,准备明天再去打听打听。”
郁棠连连点头,道:“那我们双管齐下。我打听到江家姑奶奶的住处了,明天我去找找江家姑奶奶,你去见见江潮。”
郁远想了想,道:“要不,我和你嫂嫂一起去见江潮吧?我心里有些没底。”
相氏闻言很是欣慰。
丈夫不仅长相出众,对她敬爱,而且办起事来也有章有法。
缺的不过是些经验。
就算是亏些银子,也只当是买经验,买教训了。
谁做生意不是这样过来的!
郁棠就更不用说了,比郁远还能干。
兄妹齐心,其利断金。
他们以后的日子只会越过越好。
“阿妹,你的意思呢?”相氏问郁棠。
正巧,郁棠想一个人去见见江灵,想考察一下江灵的人品。她一个人去,说话更方便。
“那阿嫂您就陪阿兄吧!”她笑道,“江家姑奶奶是女眷,我们说起话来没什么顾忌。江潮却是个枭雄,若是阿兄和他谈得不好,阿嫂还可以从旁边劝和几句。”
相氏点头。
郁远却道:“你说江潮是个枭雄,你可是听说了什么?”
郁棠这才惊觉自己失言,忙补救道:“他能卖了父辈留下来的船去跟着自家的伯父跑船,还能短短两年就开始跑海上的生意,可见这个人不简单。不是枭雄是什么?”随后她又提醒郁远,“这样的人,纵然不能合作,也不能得罪。”
“你放心,我会斟酌着办的。”郁远应下。
自家哥哥,以后也是能撑起家业的人。
郁棠没什么不放心的。
第二天一大早,她和哥嫂用过早点,回到客房重新梳妆打扮了一番,就去了于家。
于家离江家也就一射之地,白墙灰瓦,黑漆如意门,左右各立着一个半人高的书箱模样的箱型门墩。
看这样子,于家从前是有人做官的,而且官阶还不低,最少也是四品的官员。
于家的门房听说有人来拜访家中的大少奶奶,还是从临安来的,惊诧不已,匆匆忙忙地就去禀了江灵。
江灵正服侍丈夫喝药,听说后细细地寻问了半晌也没有问出什么来,只好让门房把人请去厅堂,她把屋里的事交待清楚,换了身衣裳去见客。
远远地,她就看见一个身穿蓝绿色素面杭绸褙子,梳着双螺髻的女子身姿挺拔地站在厅堂里观看着中堂上挂着的那幅五女拜寿图。
暖暖的晨曦照在她身上,像株刚刚拔节的青竹似的,让人印象深刻。
她不由面色一红,进门就解释道:“前几天我婆婆过寿,还没来得及取下来。”
中堂上挂着的画应该是按照一年四季的不同随时更换的,这个时节,应该挂些花鸟果实之类的,但于大公子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家里的人都没有心情去关心这些。
郁棠不知道于大公子具体是什么时候去的,但想来也就是今年的事,闻言不免心中唏嘘。
“大少奶奶言重了。”她客气地笑着,转身道,“也没谁规定一定要挂什么画,自家喜欢最要紧。”
江灵看清楚了郁棠的脸,顿时觉得眼前一亮。
眉眼漂亮的姑娘她见得多了,可像郁棠这样除了眉眼漂亮,气质却如玉般温润又如花般明丽的却十分少见。
她不由道:“小姐是?”
江灵是怕郁棠是于家的故旧。
郁棠看见江灵却非常地惊讶。
在她心目中,能像江灵这样做出一番比男子毫不逊色的事的女子,纵然不是浓眉大眼,身高挺拔之人,也应该是个容貌端庄,精明严谨的女子,可江灵看上去和她差不多高矮,身材消瘦,巴掌大的一张脸上只看得到双大大的黑白分明的桃花眼,长长的睫毛像把小扇子,容颜稚嫩,笑容羞涩,哪里像个当家主事的少奶奶,分明是个还没有长大的小姑娘家。
郁棠甚至在那一瞬间怀疑自己是不是找错了人。
“您,您就是江家的姑奶奶。”她迟疑地道,“就是江潮老爷的妹妹?”
江灵松了口气。
既然开口问她阿兄,可见是江家那边的亲戚或是故交,她不认识,她阿兄也应该认识。
“那您是?”她小心翼翼地问郁棠。
郁棠笑着说明了来意:“我从临安来,姓郁。你可能没听说过。我们家是做漆器的。这几天我和阿兄来这边买油漆。听说江老爷要跑海上生意,正在筹资入股。男女有别,我不好意思去找江老爷,只好到您这里来探探口风,看我们有没有合作的可能。”
江灵还是不认识她,不过却对她心生好感,觉得她能和她素不相识却敢来见她很是佩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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