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姑。”银苍蕴低头看她,微微一笑。
这一笑莫名地就让银素宁就打了个哆嗦,她勉强撑着腰板,抿了抿唇:“上大学了吧?现在在哪里读书呢?”
银苍蕴看着她,突然间嘴角挑起一抹凉笑,意有所指:“我还当姑姑很关心我呢。”
“你、你是我侄子,做姑姑的当然关心。”银素宁手掌按在自己膝头,指节泛白,涂着暗红色的长指甲抠入布料之中。
“劳您费心,我已经工作很多年了。”
银素宁目光从银苍蕴的脸上略过,仅仅这么一瞥,便像是被烫到了一般,飞快地将目光放在银明冉身上:“我们银家怎么说也是家大业大,就算孩子读书不好,也不能连学都不上吧?像我们家山儿,虽然学习一般好歹也是个海归。”只能说,银素宁心虚归心虚,但该有的刻薄劲儿早已融入进骨髓之中了,并没有因为换一个对象就收敛住自己骨子的尖酸。
被指控的银明冉抬头,诧异地挑挑眉头,和银苍蕴同出一辙的挑眉动作直接彰显了他和银苍蕴的血缘关系,只不过银明冉比银苍蕴整个人看上去更严肃一些。
不止银明冉,围观的其他人也都皱起了眉头。这真是亲姑姑?就算多年未见,也不至于消息落后到如此地步吧?
李铭山其实也在回想,按银苍蕴的年岁确实应该是在读大学。但是他好像记得他哪个酒友跟他说过关于银苍蕴的一些近况……李铭山揉了揉泛青的眉心,前几日在游轮上美女烈酒日夜笙歌,这会儿脑子反应有些迟钝。
虽然直觉不太对,但面对母亲,尤其是这几年控制欲变本加厉的母亲,李铭山一向不愿触其霉头,他还指望着母亲能给他从叔叔那里讨要一些钱财来。
而且面对自己这个表弟,李铭山的心虚并不比银素宁少。
“我自然是处处比不得表哥。”银苍蕴扯了扯嘴角,“姑姑和表哥来家里做客,是来看父亲吗?”
被点名的银明冉眉梢再次挑高了一点,啧,娱乐圈混了一圈,别的尚且看不出来,至少演技是见长了。在商言商,暂且不论他在商场上的表现。但往往很成熟的人,对着亲戚也容易流露出情绪化的一面。而且第二个节目已经录制完毕了,银明冉相信以自己儿子的聪敏,不会想不明白当年的真相。
也就是说银苍蕴在用这样的一个态度面对当年害过他的人……银明冉轻轻点了点头,有长进了。
“我们……”银素宁清了清嗓子,忍不住攥紧了手掌,随后又松了开来,反复几次。直到李铭山用手肘碰了碰她的背,银素宁终于定下了心神,“这是大人的事,小蕴是不是刚回家?让厨房做点热乎的吃的。”
“来者是客,哪有客人做客,主人自己去休息的道理?”银苍蕴淡淡地看了一眼李铭山,“我虽然处处不如表哥,但这点礼数还是懂得的。”
“这话说的……”银素宁心中捏了一把汗,银苍蕴的态度让她拿捏不准,说对她不友好吧?但是乍一听也听不出来有什么,但若是友好,她此刻这种凉飕飕的感觉是从何而来?“我们都是一家人,虽然久未见面,但分主客就太见外了。”
“哦?是吗?”银苍蕴话锋一转,“我刚刚见门口有不少记者,都坐在楼梯上怨声载道,是姑姑当上了女明星?还是表哥成了哪个当红小生?”
李铭山一口茶水呛到鼻腔里,连忙用手去捂,只觉得鼻子酸酸涩涩,眼泪差点掉了下来。
银苍蕴嘴角抽了抽,先不论内在,就李铭山这个仪态举止,银素宁是当真没有教好。
“看来不是表哥了。”银苍蕴对着银素宁拱拱手,“还未恭喜姑姑,我早就听说姑姑早年间经常同我母亲讨论演技和电影,原来早就有心想进军娱乐圈。现在表哥也自己创业,独当一面了,姑姑也终于能了了夙愿。”
银明冉“唰啦”地翻了一页报纸,用翻报纸的角度巧妙地挡住了自己的脸,而报纸后的银明冉肩膀轻颤,他已经要不行了,原来看别人怼人是这么好玩的事?
尤其是这人还是他儿子,银明冉甚至比别的时候都更有一种吾家有儿初长成的感受。
儿子在外如何独当一面,回到家里在父母眼中都还是孩子,但当他回到家中选择站在父母身前,充当那个保护伞的角色时,银明冉突然就有了一种,自己老了,而儿子长大了的感觉。
原本还没缓过来的李铭山乍一听见这么一句话,鼻头便更酸了,他那就是个皮包公司,养了一批打手,主要做做放高利贷的行当,剩下的都是投机倒把,还有就是仗着还有几分本金和人脉做着些不能见光的生意。
不管李铭山平日里如何自负,他甚至敢教唆单于乐给银苍蕴好看,但当他真地站在鲜亮的银苍蕴面前时,他也忍不住升腾起了自卑之情。所以他现在尽量能不说话就不说话,自己的声音和银苍蕴的声音相比,宛如云泥之别。甚至在这样的一瞬间,李铭山竟然有了一种他们此番不能如愿的感觉。
“没、没有的事。”银素宁脸上挂不住了,谁不知道她当年横行一时时,曾对媒体大放厥词,直言绝对不会接受一个戏子成为自己的弟妹,但事后的事情发展啪啪啪地打肿了她的脸,她不知道自家顽固的父亲,最后临终前竟然能够接受柳蔓菁,她也没有想到父亲竟然宁可接受一个戏子儿媳,也不肯认回她这个亲女儿……
看不下去的李铭山还是开口了,他用粗粝得如砂石地的声音提醒道:“妈,进娱乐圈的分明是表弟,你忘了。”
“对对对。”银素宁听见儿子的声音,强打起了精神,她看了一圈已经目露倦意的族中有声望的亲戚,心知这次如果错失良机,下次就再也难以凑齐这些人了,“姑姑知道小蕴进军娱乐圈也很是欣慰,至少以后有了糊口的手艺。”
“不必,我没有打算进军娱乐圈。”
“这孩子……”银素宁笑了,“不当家不知柴米贵,这人啊……万一真到困境,还不是什么来钱快干什么?”
“来钱快?那这个我确实比不上表哥,表哥这些年应该把法律都研究透了吧?”
“山儿?”银素宁向儿子投以疑惑的目光,难道自家不争气的儿子当真去进修了法律,谁知自己儿子也摇了摇头,满目茫然。
“小蕴可能也是太久没见你表哥了,你表哥读的是管理。”
“这我知道,表哥读的是西太平洋大学。”银苍蕴看向李铭山,目光寒如冰锥,“但是来钱快的法子可都写在刑法里了,表哥当然研究得明明白白的。”
“噗嗤”一声,一直沉寂的旁观人群终于有人没忍住乐出了声,西太平洋大学可是出了名的野鸡大学,根本没有得到美国教育部的认证。为首的老人摇摇头,用力地点了点拐杖,原本可怜银素宁他才会来,但现在看起来,这俩人不过是想分得银家,真把银家交给他们,迟早要败干净了。那位老人起身想要离开,一直站着的银苍蕴见状弯腰伸手去扶了一下,却被老人推开了:“老了老了,倒是给族里添麻烦了。”
迎着银苍蕴沉稳带着尊敬的目光,老人只觉得自己老脸无处搁置。
真真是一出闹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