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修林心头一跳,不知怎么的升出一丝不好的预感;而盛黎早已回转身来,一边喊着“夏夏”一边疾步走去抱那狐狸,大约是太过着急了,连和主人家客套一句的功夫都没有,几位下属连忙上前替他们少帅道歉,人高马大的军人往那一站,把周修林挡得严严实实。
周府在场的仆从都瞧见了这一幕,他们没有散去,反而主动围上前来想为主人解围,盛黎治下有方,手下士兵断不会贸然与手无寸铁的普通人起争执,是以几人虽然武力超凡,但并没有拦得了太久。
然而这几息功夫对夏添已是足够,白狐身形灵巧,众人又都不敢伤他,小狐狸上蹿下跳,没一会儿就爬上了屋顶,顺着屋脊一路往里跑去。
周修林被仆从护在中央,抬眼只见那一团雪白直往后院而去,登时便把脸色沉了一瞬,他强作镇定,看向盛黎的方向,“少帅,你这狐狸……”
“夏夏被我宠坏了不懂规矩,我这就带他回去。”
盛黎语气和缓,在说起夏夏这个名字时还语带宠溺,半点看不出有斥责小狐狸“不懂规矩”的意思,说罢,他看也不看周修林一眼,堂而皇之地绕过廊院直往后院而去,他一身气势毫不收敛,四周仆人根本不敢上前阻拦。
“你!”
到如今周修林也看明白了,只怕今日盛黎原本就是打着要去后院的念头的,可早不来玩不来,怎么偏偏是今日,明明再过两天后院的东西就要收割了!
他理了理衬衣衣领,朝着院子里喊道:“都愣着干什么?还不去替少帅把狐狸给请出来!”大约是气得不轻,他抬腿就踢向站得离自己最近的一个小厮,“别在这里碍事,立刻给我出去!”
小厮被他踢得在地上打了个滚儿,一边喏喏应是一边飞快地起身往别院外跑去。
然而白狐早已跑得没影儿了,仆从哪里能比得上盛黎那般目力,只能乱哄哄地一拥而上,把个周府闹得鸡飞狗跳。
夏添跑出不远便靠着契约稍稍感受了一下盛黎的存在,察觉到对方已经追上了自己的步伐,这才又加快步伐直奔周友荣所住的后院,还未靠近他便已经嗅到了一股令人生厌的气味,他停下了脚步,颇有些烦躁地伸出脚爪挠了挠青石地面,很快身体便被人温柔抱起。
夏添连忙将脑袋埋在盛黎怀里,直到感觉饲主的气息完全把自己包裹,方才小声地叫了一声,盛黎随手扯开军装,把小狐狸塞进了衣服里,然后就这么带着只露一双眼睛在外边的夏添走进了周友荣所住的院子。
在周修林口中身体抱恙不便见客的周友荣,正靠坐在院中的梧桐树下品茶,见有人推门而进,他微微侧了侧身子,“今日这么早就送饭了?”语气不冷不热,说不上多么好。
盛黎微怔,“周老,是我。”
“……少帅?!”周友荣愣了一下,猛地站了起来,他激动地往前走了几步,把身旁的矮桌撞得摇摇晃晃,急切地问道:“可是……可是抓着了?”
盛黎环视了眼前的庭院一圈,缓缓说道说道:“原本货源未曾查清……现在,清楚了。”
周府别院本就是修建在城郊处,周友荣如今所住的院子更是宛如一片马场般开阔,除开那一株高大的梧桐树,院子里种满了已经结果的矮小植株,只偶尔有零星两三朵小花仍旧开着,那红色花瓣被绿意一衬,倒是更显娇艳。
然而那花却让夏添心惊肉跳——
罂粟。
第38章乱世盛宠:梨园老板你别跑
怀中的小狐狸明明已经怕得毛都炸开了,却还不管不顾地想往外跳,且拼命地把自己往后推,盛黎如何看不出夏添一片心意,若非小狐狸此刻谨记不能在外人面前变幻身形,只怕早已化作人形来拦在他身前了。
盛黎抬手把小狐狸毛茸茸的脑袋往衣服里按了按,“别怕。”
夏添立刻安静下来,只是露在外面的一双眼睛仍旧睁得大大的,耳朵也时时关注着周围的动静。
而在他们对面,周友荣正颓然一笑,他看起来就像是一片在冬雪里飘摇的枯叶,哪怕落下的一粒雪花都能把他压成碎片。
“我也是来了这里才知道,我周府竟有这样一处……花圃。”
夏添仔仔细细地打量着周友荣,终于发现对方给他那一丝奇怪的感觉来自何处了——当初上门时,这位老者虽然形容衰老,但一双眼睛却炯炯有神,而如今对方举止迟缓,细看去,那一双眼睛也是浑浊不堪,好似蒙了一层白翳。
盛黎看了看周友荣的眼睛,稍作犹豫,问道:“周老先生,今日一过,丰泰城只怕要乱,您可需要盛某……”
“不必。”周友荣摇了摇头,脸上倒是难得地露出了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我这眼睛是自己生的病症,并非旁人作祟,我那不肖子将我送到此处,一日三餐也不曾亏待……”顿了顿,他说道:“今日一过,周府也总还需要一个人守着不是?”
这样大的一片罂粟花田,参与其中的人绝非寥寥,周府仆从只怕也或多或少地了解,甚至于周友荣——即使是他亲自向盛黎来检举亲子——一开始盛黎也是不相信的,他是周府的主人,周府有什么动静他会不知道?
不过今日一见,周修林在府中地位显然非比寻常,一众仆役即便畏惧他与手下士兵,却也能上前护住周修林,若不是周修林太会收买人心,那便只能是这府中早已换了新天。
恰在此刻,背后传来有人走动的声响,盛黎未曾回头,倒是周友荣先听出了来人是谁,气得胸口连连起伏,“逆子,你还有脸来?”
“父亲,大夫说了你不能动怒,否则眼疾难以痊愈。”周修林像是根本没听见父亲的责骂,温和地回答道。
周友荣气得连连咳嗽,“要我不动怒?好啊,那你现在就立刻认罪!”
周修林忽然低头笑了笑,说道:“父亲,我认罪?我何罪之有?倒是这位盛少帅……”他抬手指向盛黎,“擅闯民宅,仗势欺人,而且……与我可是有不共戴天的杀父之仇呢。”
说罢,他一扬手,身后已有数个身强力壮,手持刀具的周府仆从站上前,更有带着大盖帽的警署署长领着手下和巡捕房的几人款款而来,笑道:“盛少帅,我这也是执行公务,老百姓报了警,我们警署自然没有不管的道理,警署当为百姓做主,这是少帅府的原话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