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最令众人心惊的是,王爷手中握着一柄匕首,不远处横着一条红顶银蛇被剖成两半的尸体。
安王府中的人都是夏添从清宜宫带出来的老人,对他再是忠心不过,当下一众仆从如临大敌,纷纷进屋将蛇尸带走,另有几人已经奔进宫中去请御医。
虽说红顶银蛇十分少见,但这间院子里已经有了一条,谁也不敢保证没有第二条,王府管家连忙请王爷移步别院,他本欲安排几个身强力壮的侍卫将双眼紧闭的王妃扶到别院,可王爷根本不许旁人触碰王妃,愣是自己背起了王妃把人放到了别院床上。
直到王妃躺下,安王这才双眼通红地讲述了事情原委,只说他与王妃歇下不久,便有一条红顶银蛇进了屋子,王妃虽然痴傻,却愣是挡在安王身前,为他寻找匕首刺死银蛇争取了时间。
管家年过半百,打安王一出生就跟在身边伺候,对于主子的感情十分深厚,闻言对王妃顿时万分感激,可视线落在王妃身上时,又变成了痛心——世人皆知,红顶银蛇一口下去便是立刻夺人性命,且死者表面看来并无中毒迹象,如今王妃这般状况,只怕是……
对上安王满是泪花的双眼,管家却一个字也说不出,他低头长叹一声,默默地领着王府侍从退出了门外。
御医来得很快,幸而诊治之后说安王妃呼吸尚在,并非被红顶银蛇所伤,大约是受惊过度以致昏迷不醒,这话一出,安王的泪水可算是止住了,管家送走御医后又回房劝慰王爷歇息。
夏添正坐在床边握着盛黎的手,见管家进来,便问道:“本王娶了王妃,是不是害了他?”
“王爷千万别这么想,王妃之前过的日子……都城中人多有耳闻,进了王府是王妃的福气,何况御医说王妃只是惊吓过度,醒过来便好了。”
“可御医也说了,也许两日能好,也许两月,甚至两年……”夏添说着,眼角不免又有泪光闪动,他似是十分疲累,朝着管家挥了挥手道:“退下吧,本王在这里守着王妃。”
管家有心再劝,却见夏添一脸坚决,当下也不敢再说话,只领着仆从们退出卧房,又留下两个机灵勤快的在门外候着随时等待王爷吩咐。
确认人都走光了,夏添这才一抹眼泪趴在了盛黎身上,软着声音撒娇道:“哭得眼睛都痛了。”
那被御医诊断为“惊吓过度”的王妃立刻坐了起来,伸手轻抚夏添哭得红肿眼角,颇为无奈地轻斥一句,“明知我是装睡,你哭一两声即可,左右在旁人眼中,咱们也不过是奉旨成婚,纵然喜欢,又能有多深厚的感情?”
“我才不。”夏添扑进他怀里,“我原本也想着只哭一下就是了,可是看着主人一直躺着,心里难过得不得了,单只想一想倘若你为了我受伤,我的眼泪就怎么也止不住。”
盛黎心里一时又软又甜,他把小狐狸抱上床,伸手解开对方衣衫,轻轻按揉他的腰背,他二人都曾经历锻体淬骨,方才那一场□□并不足以令他们身体有任何不适,只是小狐狸早已被养得娇气了,又最是喜欢与饲主亲近,哪怕不难受也要哼唧两声,就等着盛黎给他摸一摸抱一抱,现下自然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当下翻了个身,又变作狐狸模样,露出白嫩嫩的肚腹摊在盛黎手下,轻轻叫了两声,示意要盛黎给他摸肚子。
盛黎失笑,抬手顺着小狐狸的下巴处不轻不重地按揉下去,末了还在小狐狸下身那处轻轻一捏,惊得夏添吱吱叫了一声,又报复似的扯过盛黎的手指含在口中,拿两颗尖尖的小虎牙磨蹭着对方的手指,却又到底舍不得用力咬下,只威胁似的留了两点齿痕。
“我方才还吃过,怎么现在连摸一下都摸不得了?”盛黎低声调笑。
夏添一想倒也在理,便丢开手指,自己扭了扭身子,那一条毛茸茸的大尾巴轻轻拍动床面,示意盛黎继续按揉。
第二日晨起,王爷本应携王妃入宫朝拜,但安王妃却依旧未曾睁眼,安王心力交瘁,只得派了随从进宫禀报,昨夜安王府从宫里请了御医的事情不是秘密,这一来倒也说得通。
端贵妃也收到了消息,她当场便晕厥过去,吓得银筝等一帮侍女又是掐人中又是盖冷帕,却不是吓的,而是喜的。
左太医言之凿凿说夏添不过十日寿命,端贵妃对此深信不疑,她甚至已经暗中筹备好了要去千佛寺为儿子私下燃一盏长明灯,惟愿他来生喜乐长寿。
可……可儿子没事?
根本顾不得去与左太医相询究竟是哪儿出了问题,在得知是盛黎救下的夏添后,端贵妃更是喜不自胜,她当即便迫不及待地向皇帝请求出宫一看。
正康帝端坐书房,闻言并未阻拦,反而还赐下了一盒药丸,道:“这是朕新得的金乌培元丹,贵妃拿去给十三和他的王妃服用,此药颇有奇效,定能令王妃立刻醒转。”
端贵妃原本松下的一口气又提了上来。这药丸是什么她不清楚,可这药是谁炼的她却清楚得很——并非宫中太医炼制,而是一位道长。
这道长五年前便入了宫,一直负责为正康帝炼制丹药,皇帝大多期盼长寿万岁,正康帝也不例外,不过这道长入宫之后,正康帝并未沉溺于此,道长炼出的丹药他也几乎并不食用,是以众人几乎都要忘了还有这么一位道长在。
端贵妃心中忐忑,“皇上……”
然而正康帝似是根本没听到她的话,只朝一旁垂手立着的王公公道:“王进忠,你带上这丹药,去看看安王妃情况如何,他救了朕的小十三,理当有赏,告诉太医院,须得尽心治疗。”
王公公的头垂得更低了。“奴才遵旨。”
端贵妃一行到了安王府,王府昨日才大喜,今日仍旧处处张灯结彩,大红的喜缎垂在檐下分外夺目,然而府内众人却愁云惨淡,说话做事都是小心翼翼,王府管家出来迎了贵妃,甫一见到贵妃便是忍不住老泪纵横,“娘娘,您劝劝王爷,保重身体要紧啊!”
端贵妃连忙赶进了院子,一见之下也忍不住红了眼眶。
夏添正拿着一块沾了水的锦帕替盛黎擦拭微微干裂的嘴唇,床上的男人面色苍白双目紧闭,若非胸膛尚在微微起伏,瞧着竟和死了一般。
“母妃?”夏添惊喜地站了起来,一双桃花眼笑得格外动人,“母妃怎么赶来了?也不让下人通传一下,我都不知道。”
他笑得越是开心,端贵妃就越是难过,不免又更加感激盛黎几分,若非盛黎昨夜相救,今日躺在床上的或许便是她的添儿。
夏添瞧着端贵妃那样难过,心中不禁十分愧疚,他与盛黎不过是做了一场戏给天子看,为求周全,并不能告知外人,连端贵妃也瞒着,害得她为自己和饲主白白难过,思及此处,小狐狸不由得心虚地低下了头,然而看在旁人眼中,却是他强作欢颜。
王公公在旁瞧着,拿出药盒,上前提醒道:“贵妃娘娘,皇上赏了灵丹妙药,正是来治王妃的病呢!王爷昨夜受了惊吓,也吃上一颗为好。”
若说端贵妃初时只是犹豫着要不要接药,那么在到了安王府后,她便暗下决心,断不能让这药进了盛黎的肚子,是药是毒尚未可知,她便是拼了性命也不能害死自己孩子的救命恩人。
然而夏添却比谁都要快,他似是落水之人见到了浮木,二话不说便夺过了药盒,打开来看,里面躺着两枚暗红色的丹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