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卢家村之后,李琦借口他俩干得不错,可当大任,就只让他俩跟着跑了。
两人也不以此为苦,乐得不归家。毕竟县城里的事情也不少,就说监狱都还没清理出来呢,安全归安全,可都是脏活累活。
连续在外头跑了一个月,又杀了零散的十几个乱匪。除此之外,他们还碰上了一群从山上跑下来的狼,和一家子野猪。百人队因为死伤减到了八十多人,不过每个人都斗志昂扬的,因为朝廷的赏赐下来了,还有不少人娶了妻,找了伴。
——这些老婆可不只是从卢家村救下来的那些,就如他们去上水村吧。队伍前边走,后边就有女子跟上来了。这地方穷,又刚遭了乱匪,今年的租税还不知道要如何呢。手紧的人家,可能就要将女儿,甚至多了的男孩卖掉了。现在放女儿走,给她们一条出路,已经是慈善人家了。
这天,那就是他们要去的最后一处村子,也是整个食谷县最穷的村子,后山村了。
卢斯对后山村也是闻名已久了,穷山恶水出刁民,要说整个食谷县比卢家村的人还刁民的,那就是后山村了。
到了后山村,卢斯感觉,从地形地貌上,这地方就不适合人聚居。这村子就是在两座石头山中间。水源就只有一处石头山山脚的泉眼,耕地都在窄缝里头,而且以卢斯的眼光都知道,这些土地贫瘠至极。
看到这些,卢斯突然大脑发散,文艺了一把。所以说传说中的桃花源是不可能存在的,封闭狭窄,只能比后山村这地方更凄惨。
这里的村长兼族长带着几个汉子皱着一张愁苦的笑脸,殷勤赔笑。赵方这人确实不错,即便这些日子顺风顺水的过来,也没有将他养得傲慢,他对待这些人很和气。推辞不过,才受了老人一条腊肉,反而还了他们一袋粗粮,也算是用市价将肉买下了。
不过就算赵方表现温和,众人也没谁跑去扰民,村长还是带着两个汉子赔笑着守在一旁。
众人埋锅造饭,这村子既然没事,就准备吃完了饭歇一歇打道回府。
“……枉……”
卢斯正跟冯铮坐在一块,两人正喝着稀饭呢,耳朵里依稀飘来女人的尖利嗓音。可是,两人都没在意,正兴奋着议论老头今晚上要教他们什么呢。
老头表示,最近刚经历大变,最近又事情忙,没有闲下来的时候,正是该养养,所以武功课暂停。但是文功课,正好能开了。两人还以为老头说的是怎么排兵布阵呢,这对卢斯这个来自信息爆炸时代的痞子来说,也很有吸引力。
“冤枉啊——!!!!”直到那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仿佛撕破了耳膜一般,直接撞击到了人的胸口上。
“怎么了?怎么了?”不止卢斯和冯铮,众士卒也都站了起来。
就见一个衣不蔽体的女子,光着脚,从村子的边上跑了出来。守在一边的村长顿时脸色一变,与他一起的两个村人不待吩咐,已经朝着女子冲去。
“小女子王赵氏!长丰县清河村人士!夫家……”女子不及说完,已经被两个男人制住,捂住了口鼻。
“诸位军爷,两位差爷,这女子乃是个疯妇,你看寻常妇人,哪会如她这般不知廉耻,不知冷热的大冬天跑出来?”老头站出来道,男人们抓着不住挣扎的女子就走。
“等等,把人放下!”卢斯和冯铮齐声道。
赵方一直没说话,因为他是来剿匪安民的,杀匪杀野兽,他二话不说。但是这种拐骗之类的事情,就是当地官府的事情了,卢斯和冯铮要是不管,他也无权置喙。
买女人做老婆在各地都有,实在贫穷的军户也有几家人凑钱买一个女人的事情。有些买来的女人就安稳过日子了,可也有的女人不安分,或者她确实不是真正的奴籍,而是被拐骗来的,那这事情就很麻烦了。
可现在既然他刚认下的两个小兄弟开口了,那这件事就是要管了。赵方按着腰刀,也走了过来。众士卒最近虽然仍避免不了打打杀杀,但日子过的还是不错的,跟两个小捕快处的也好。
此时看赵方动了,顿时大家都跟着动了。立刻就有两伍的人跑过去,把那两个汉子劫持过来。还有人麻溜的脱下号衣,给女子穿上。
除了帮忙外,他们也有点小九九。这样的女子若是逃出来,原本的夫家与娘家十有八九也是回不去的,那岂不是他们老婆的好人选?!他们这些人不是所有人都娶了老婆啊,就算娶了,家里也有兄弟朋友还单着呢。
“这妇人真是个疯了的!石头家的,快去你三叔家,让他把身契拿来!我们有她的身契!”
“还请各位大哥救命,那祠堂里还关着十几个小姐妹,小弟弟,其中有几人还是前些日子跟着家人逃难出来,到了此处,被他们杀了爷娘兄长,关了起来!”
“呛啷!”几声,士族们就有人拔刀出来了。刚才那是当地官府的事情,这趁乱杀人敛财占人妻女,那就是他们剿匪的事情了,一样算是军功啊。
“你这女子,你这女子!”老村长又惊又怒,五官都扭曲了,抬着巴掌似是要打,可这女子已经被军汉们团团围住,他哪里敢过来?
赵方一抬手,过半的士卒,呼啦啦冲进村子里去了。老村长要拦,被人一刀背拍在脸上,当即昏厥了过去。卢斯和冯铮在外边,就听见那村子里一阵鸡飞狗跳,还有男人嘶吼咆哮的声音。来去也就两刻钟。只是进去的人整整齐齐,出来时多是身上染血的,还有没了号衣的。
有快二十的年轻男女,裹着他们的号衣,或背或抱的被带出来。在他们之后,却还有些三十上下的女子,有少数抱着孩子,多数空着双手,只穿着一身破烂衣衫,也跟着跑出来了。
卢斯舀起一瓢水,把老村长叫醒,老头一个激灵睁开眼,看着卢斯,两只眼睛满是红红的血丝,要吃咬的咯嘣作响,似是要吃了他一般:“你害我后山村一村的性命!我便是死了,也要拖你们……”
“啪!啪!”卢斯两个大巴掌上去,痞子可没有不打老人女人和孩子的高尚情操,打完之后,卢斯那个爽啊,六太爷爷和卢长德都死了,他没捞上打巴掌,用这老头代替了,“老匹夫,这是因果报应,否则这世上哪里有只许你害了人家的性命,还不许我们替人家报仇的道理?”
老头被打得两边的嘴角都裂了,看着卢斯,两只被满是皱纹的眼皮盖了一半的眼睛,精光爆射,只是并不言语。他这并非是被卢斯的道理说服,只是被卢斯的巴掌说服了。
“你可知小爷为何今日来?正是因为昨夜里有冤魂夜哭扣门,便是没有那位姐姐跑出来喊冤,我们也是要进村子去搜一搜的!今日只是报应开始,便像是你说的,你们后山村就亡在这代了!”
老头神色这才一闪。
“不信对吧?小爷原来也是不信鬼神之事的,人活着尚且让你们杀了,如何死后突然就有了能耐了?不过,老话说得对啊,夜路走多了,总会是遇到鬼的。看你年纪大了,小爷我才多说一句,你小心啊,小心你们全村都死无葬身之地啊。”
卢斯也不信这些话就能让这些人怕了,不过,这些日子越发理解古代状况的他明白,对后山村还真不能像是对卢家村那样杀干净了——至少当他身边是赵方这些好官的时候不能。也就是把那些之前出手反抗的人宰了,割了人头回去,也就罢了。
尤其胡大人在他们杀光了卢家村之后,特意吩咐过,只诛首恶就罢了,如今的食谷县还是以安稳人心为第一要务。显然卢家村的情况,已经是让老大人有些不满了,可是那点不满还不足以让他对卢斯和冯铮发脾气。可要是再灭了一个村子,那情况就说不准了。
卢斯说这些话,只为了让这个老头能在几个月内缩着脑袋做人。至于几个月以后……那时候卢斯已经到了州府,即便都是小捕快,但地方不同身份地位也是完全不同的。
俗话说破家县令,灭门令尹,捕快想要动手脚一样很恐怖。
尤其还是在人祸刚过,天灾紧跟着要到的情况下——从去年冬天到现在,可是只有卢斯刚才监牢里出来的那天,才下了一场小雪啊,这年的上半年是旱定了。即便下半年风调雨顺,只要卢斯到时候跟人打个招呼,在收取后山村租税的时候,踢斛多用上点力气,那就是绝了这个村子的生路,最好的结果也是举村逃荒。
“如今我们带走这些男女,那恶鬼再没了顾忌,老匹夫,等着半夜鬼敲门吧。”
说完这些,大队人马也不顾上吃东西,收拾收拾,给太过虚弱的男女灌了一碗热汤水,立刻便走了。
他们前脚走,后脚就有小孩子追了上来,扯着嗓子哭嚎着:“娘!娘——!”
那些自己跟上来的女子们没有人回头,多是麻木的,只有一二人流下了眼泪,但擦干了,依然不回头。
等到回了村子,把这事向胡大人通报,胡大人叹了一声,摆摆手让他们下去了。
他们回家,老头也听说了。而饭桌上端上来的饭食明摆着丰盛了许多,蒜苗炒鸡蛋、梅干扣肉,还有一条鱼:“听说从明日开始你们就不用东奔西跑了,自然是要丰盛一二。”
柳氏端上一大笸箩的馒头,坐下时看着卢斯的眼睛却满满的都是谢意——原本两边是分开来吃饭的,但自打发现女眷们那头都是等他们吃完了,用稀粥就着菜汤子便算一顿饭了,就把她们都叫过来一起吃了。
柳氏原本还是怕卢斯的,尤其那次卢斯吓唬她要把她嫁了,她在外头努力撑起来,可见着了卢斯总有些瑟缩。后来这段时间同甘共苦,再加上她自己也渐渐想明白了,这才开朗一些。今日的这些事,她也看到了那些女子,柳氏是彻底想开了,若卢斯没能自己立起来,怕是她的下场那是那般吧?
一家人,这顿饭吃得很是欢畅。第二日,早早的老头让两个人活动了一下筋骨,把硬回去的筋再抻一抻,便将他们叫进来“上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