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对啊……这是人骨头吗?”
这是问出来的, 没问出来众人也觉得不对劲。
冯铮伸手, 把里头的骨头拿出来,这是……
“狗?”
“该是狗,还挺大的呢。”
“这真是, 什么东西都朝湖里扔啊。”
卢斯在那天看见冯铮那头的动静了, 找人来问,回来听说是狗骨头,点个头也就算了。然后他们这边也找出头一个口袋了,打开之后一看,不是狗的,也不是人的, 就是一袋破衣烂衫。
“……”这怎么回事、赵老三骗人?
不过,若是赵老三骗人, 卢斯的肩膀一松,他还真是宁愿赵老三骗人了。
“等会,这是什么?去问问冯大人,他那边找上来的麻袋, 是不是也有这个?”卢斯从边上拿出来一个小木头牌子, 上头的字迹已经模糊了, 但依稀还是能看出来这写的是年月日, 宏正十五年四月初九。
到那头问了,果然冯铮也在口袋的附近找到了那么一个小木牌子。
两人寻思着,这是口袋被扔下去的时间。顿时,松下去的肩膀, 又绷紧了。
口袋一个接一个的被找出来,破瓦砾、破木头、死狗、死猪,还有的干瘪瘪的什么都没有,不知道原本是空的,还是这些年下来,里头的东西烂光了。甚至都能听见大家的笑声了,互相猜测下面会找到什么。
别管找到了什么,卢斯和冯铮都让众人把那牌子找到,跟口袋里的东西放在一块。
然后就出现了一声惊叫;“啊!这!这是人!”
热闹起来的场面,又寂静了下来,刚喝了姜汤的卢斯立刻冲进了泥泞里,他打开口袋,看那里边,那白生生的骨头,确实是人,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消息传到冯铮那边,整个庄园再次变得安静。
随着他们的清理过程,越来越多的人的骸骨被发现出来,越到湖中心,越没有其它的破烂混杂。
堆放的人骨越来越多,一人给他们一个担架都铺展不开,师兄弟俩一商量,买了白布来,让麻利的婆子妇人做成干干净净的白布口袋,一个口袋放一具尸骨,扎口袋的绳子还要扎着一块木牌——木牌子是按照原先标记的日期写的。
庄子的正房被打扫了出来,所有家具全都挪出去,地上铺着干净席子,白口袋一个一个的横放在了地上。正房不够放了,再挨着正房打扫,一样是扔干净了家具,地上铺着席子。
一间一间的房子被空了出来,这天又空了一间房,看摆设来说,这里原本该是书房。眼看着东西挪开,要铺席子了,卢斯一摆手,他走到了靠墙边的位置,转了两圈:“你们看这边,是不是不太规整?”
这时代人的地面上,穷人要么夯实了就算,或者铺着席子,有钱人家铺的是砖石,也有少数人用的是地板。
林家的庄子,铺的就是密密匝匝的青砖。卢斯指的这个地方,确实砖不太平,略微有那么点凹陷。
“刚才那地方摆着个书架子。”拾掇这地方的无常道,“属下刚才也觉得奇怪,跺了两脚,可听着下头是实心的。”
冯铮道:“去打一桶水来。”
不大一会,水打来了,冯铮接过来,先朝着卢斯发现的那凹陷的地方浇,再朝着边上浇。
这一浇,立刻就看出来不同了。旁边的地方,是先积了水,然后慢慢的朝下头渗。那凹陷的地方,浇下去就直接不见了,有耳朵灵的,还听见有流水和滴水的声音……
“把地掀了!”
“是!”地面掀开,其他地方就是地,那凹陷下去的地方,却横着几个麻袋,麻袋磊着碎砖头,上头还盖着土——这些东西刚布置好的时候,应该是跟边上齐平的,后来虽然没人动过,但毕竟是经年累月过来的,表面上的青砖这才渐渐的不平了。等把这些都挪开,露出来了的是向下而去的一行楼梯。
一股子味道从下头传了出来,奇怪的是却并非是腐败或霉烂的味道,而是一种淡淡的香气。卢斯拿了根火把戳进了洞口,火把自自然然的燃烧着,他刚要抬腿,就让冯铮拉住了。
“先把这地方放一放把,明天再来也是一样。”
卢斯也没坚持,干脆的点了点头:“也好。”
隔了一天,两人举着火把,一起下去了。卢斯还怕有什么机关暗器的,拿着根棍子点着,结果自然是啥都没有。
火把能照亮的距离只有脚底下那么一小块,不过两人下了楼梯,左手边墙上就有个支出来的铜灯,里头竟然还有灯油,两人点亮了灯芯,就有点愣神。
昨晚上商量着,就觉得这里头可能是个刑房,或者是牢房,怎么也没想到,这是个库房,还是放中药的库房?
下头放着一排排的木头柜子,就是中药房那都是小抽屉的柜子。
“比药房的抽屉大,也深。”冯铮说。
卢斯走过去,举着火把靠近了细看。每个柜子上头也有个木头标签:“宏正十五年四月初十、四月十五……”
卢斯心里音乐就意识到这里是什么了,一把就把抽屉拉开,里头放着的是一身衣服,叠得平平整整的,衣服上放着一双鞋,鞋上头放着一根木签:“宏昌州路原县老实口村余家三郎。”
冯铮也过来了,同样拉开一个:“宏昌州柳江县枣树胡同胡家大娘、劳兴州惠峻李家巷子孙家五娘、东琪州姜家村东边第五家姜枣娘……”
行了……这还担心那些尸骨因为年代久远,找不着人,这下子就都核对上了。
可是看着这些柜子,看着那一个个的牌子,两个人只觉得心里沉甸甸的,手都有点哆嗦。
“外边的一些口袋里头,并没有尸骨……”卢斯把一个抽屉推回去,然后顺着日期,找到了最后,“宏正十六年,七月十五……空的,初十……”
这些柜子里头的衣裳鞋袜,必定都是受害人自己的衣裳,它们有新有旧,有细软的绸缎,还有比如这个初十,是一身打着补丁的土布,左脚的鞋子还有个破洞。这个初十的受害人,是牵连最多的一个,可并没有发现他的麻袋,还不知道他到底如何。
冯铮把那双鞋子上头的木头片拿了出来:“宏昌州柳江县薛三。可惜了,他这个身份,找不出来什么。”
卢斯道:“这庄子里,是不是有人救人?”
“该是如此,可是,人救出来,怎么不见有人报官呢?”
“先把人都弄上来,这些也都做好记录,然后核对一下,看看被救上来的人,有没有回家去的。”
“嗯。”
记录和核对这件事,周安那边从知府衙门派了一群书吏过来,知府老爷紧跟着把他的四个师爷也都给送来了,其实看样子他自己也是想过来的,就是碍于身份,实在不好办。知州也是差不多,虽然没要他们那边的人手,也是把能送的人都送来了。
然后这消息不知道怎么着,就走漏了,开始有那些年丢了儿女的百姓,跑到大门口来哭嚎的。然后人还越来越多。
众人看一直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于是一边核对这些人的身份,核对他们丢失儿女的时间,再根据柜子上的记录比对,有些人贴身的衣物比较有特点。尤其是女孩子的,女孩爱美,总会给自己绣一朵花啊鸟的,许多人家甚至还能记起来自家的女儿妹妹丢失时穿着什么样的衣裳,这就更好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