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到十五岁的,还都是孩子呢,全村又给连锅端了,但是从这村子年轻一代人的身上就能看出来,这些人很抱团,凶狠,还狡猾。原本他们不过是普通的山民,怕也是质朴得很的,可靠着恶鬼吃恶鬼,养出来的也是一身贵性,这种人怕是一代比一代强,把他们放到苦役营里去,到底闹出什么样的事情来,也未曾可知。
反正,到时候也是恶人中有恶人磨了。
至于苦人村里住着的都是贱民,跟捕快这种贱籍,或者奴仆的奴籍不一样,那些人是“官方指定的没有身份的人”,都是先祖里做过实在罪大恶极的大事的。比如大昱历代几次大规模的罚为贱民,罚进去的都是通敌卖国的罪臣后代,跟秦桧有一比的。
这些人被困在一些穷山恶水的地方,不能耕作,不能打猎,不能做买卖——当然,规定是这么规定的,他们还是会偷偷开垦一些土地,采摘野果,或者进山打猎的,偶尔也会有人来跟他们交换一点生活必需品。但是大多数情况下,这些贱民的男人只能要饭,女人只能为女昌,来换取活命的口粮。
而因为他们祖先的所作所为,也很少有人会同情他们的遭遇。有句俗语说是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到了他们这里,就是前人挖坑后人倒霉了。
因为这种处罚太过可怕,而且绵延子孙后代,所以昱朝做出这种惩罚比判罚秋决还要多几分严苛。这惩罚手段虽然说是严苛了些,可众人都点了头,因为再轻,对这些人是真不能放心,可重了,毕竟他们都是孩子。
计议已定,张大人写奏折去了,卢斯和冯铮两人继续去审犯人,太子跟着张大人去了,周安却跟着卢斯和冯铮看审犯人去了。
村子里的年轻人开了口,也就是在一个剪影的蚌壳上揭开了缝,很快整个蚌也就打开了,里边的秘密也就再也不是秘密。
中年人,老年人,开始把他们过去做出的事情,说了出来。这里头最让他们重视的招供,自然是来自于村长的。
恶鬼刚刚出现的时候,村民们是恐慌的,就怕恶鬼跑下了上来,祸害他们。胆小的人,直接跑到了其他村子的亲戚家去。可也有那么一群胆大的人,不但没跑,还三五人集结在一起,上山捉鬼。
这些胆子大的村人,躲在城隍庙里的泥胎后头——当时城隍老爷还在,一天、两天,因为连续几天都没动静,他们就有些放松了警惕,第三天的时候就只剩下了一个人,这人就是村长,不过就算村长留下了等着捉鬼,实际他也觉得是抓不着了,因此没多久,就在泥胎后头睡着了。
半醒半醒间,村长就被呵斥怒骂的声音惊醒了,他当时吓得腿软,以为真的来鬼了,反而不敢出去了。
第130章
村长一声不响的躲着,渐渐的, 他听明白了, 这是两个男人在做那事。且还是其中一个强迫另外一个。村长当时本来想出去的, 可模模糊糊的听见一个人说:“我杀了那么多人,不在乎多少一个孩子, 你要是乖乖的,有朝一日我还能让你见见那孩子。”
村长顿时明白,之前死的人,都让这人杀了,自认为胆子大的他, 这时候反而没胆子出去了。后来等那两个人完了事先后离开,村长偷偷从泥胎后头出来,却地上的东西绊倒, 他摸索着站起来, 才发现那是个死尸。
吓得屁滚尿流的村长逃了出去, 一开始他想着,这事要告诉别人,不是恶鬼杀人,是人!可是他那时候乃是有名的胆大,多留一天也是为了证明自己, 这要是让别人知道, 他明明看见了犯人, 却跟犯人错过了,那他胆子大的名声可就毁了。
于是他就没说, 转天起来,发现了尸首,还发现了受伤的林家少爷。他其实就明白恶鬼到底是谁了,那时候村长更不敢说了,毕竟人家是乡绅少爷,他一个乡下穷汉说人家是恶鬼,那不是不要命了?所以,若有人问起,他就说那天只守到前半夜,实在困乏得厉害,就回家了。
不过这件事后,他就觉得,既然那曲大少爷杀了人能说是恶鬼所为?为什么他就不行?
正好他们村住着两户外姓人家,其中一户就父女两人,女儿是个十六岁的大姑娘,俊秀的很。他就半夜摸进了人家家里,勒死了老父,祸害了那姑娘,也把人勒死,然后趁夜将两人都背到了山上去。
村长招供的时候,一开始还有些唯唯诺诺的,可是渐渐的,不用别人提醒,他就说得双眼发亮,口沫四溅,竟然好似在说一些极其得意的事情。
这一次的事情,果然也让村人说成了是恶鬼所为。又因为这死去的两人是外乡人,那老汉明明带着女儿在他们村过活,却不想把女儿嫁给村子里的小伙子,反而盼着她嫁到镇上去,有些老人私下里就道他们活该。况且,村人都是帮亲不帮理,有捕快来查案子,最长舌的妇人也只摇头做不知道。
村长只惊吓了一阵,却发现事情渐渐平息了。于是他第二次出手了,这次是为了财,他杀了一个经常在几个村子行走的小商人,可没想到这人身上只有十几文钱。
“呸!穷鬼!”村长吐着唾沫,时隔四十多年,他对那个小商人也充满了鄙夷和蔑视。
经过小商人这件事,他发现一个人还是不好,抬尸体太慢了,于是他就找了交情最好的堂弟,这人过去跟他一起在泥胎后边躲过。这位堂弟曾经喜欢邻村的一个小娘,但是那小娘嫁给了别人。村长早就在小娘给丈夫送饭的路上,把人给劫走了,藏在自己家的地窖里。又把他堂弟灌醉了,让他堂弟趁着酒兴祸害了人。
堂弟醒过来后,看着用仇恨的目光看着他的小娘,又想着村长堂兄说的钱、女人,酒肉,也就入了伙。两人一起又把小娘祸害了一遍,把人勒死,扔到了城隍庙上。
就这样,他们就滚雪球一样,在这村子里发展了起来,一开始村子里还有老人在,他们也是不敢动静太大的。可是后来慢慢有其他地方的人主动跑过来,希望得到恶鬼的“帮助”。这下子,可不就是一拍即合了。
这些前来求助的人,有的就被杀了,有的则获得了“帮助”。
村长说得嗓子都哑了,却还在兴致勃勃的说着。他一边说,一边看着几位大人的反应,见他们皱眉,露出不快,愤怒的表情,他就越发的高兴。
之前庞玉县那害了自己亲娘,害了妻子与岳父母的书生,也是他记忆颇为深刻的一位,因为这位表示没钱,却愿意伺候村长,让这位村长“舒服”了一个多月,且这书生之后不但没跟村长断了,还隔三差五的和他有个露水情,且还给他介绍生意。
其余地方,也多有这种的牵线人。或是神汉神婆,或是地痞无赖,或是书生那种表面上完全看不出来的伪君子。
待说完了,村长喘着粗气,却笑得嘴角咧到了耳根后头,露出满口参差的黄牙。
“小老儿这一辈子,虽然不知道山珍海味的味道,却也是吃香的喝辣的,即便是没完过仙女,却也睡过数不清的鲜嫩男女。小老儿值了!值了!哈哈哈哈哈哈!”
老头在笑,别说在场的三人,就是边上充当狱卒的无常,也忍不住后退几步。
屈老爷是一切之始,他就是灾祸之根,明明有机会从一开始就平息一切,他却抓住了这个“机会”,让一场悲剧变成了一场灾祸。他跟那屈老爷,真是说不清谁更恶一些。
卢斯走到外头,道:“我现在同意张大人刚才所言了,有这么一个村长以身作则,拿毒水浇灌出来的种子,怕也是透着毒的。你们去吧,我还有点事。”
冯铮知道他是看不过村长现在在牢里安稳的享福,点点头,跟着周安离开,去寻张大人了——他们来也是觉得,那村里人还是死绝了为好。
卢斯回了大牢,去那关着村人的牢狱,站在门口问他们:“我父亲新娶了继母,如今那女人先生了个儿子,这眼看着又怀了第二胎,你们若是有谁能帮我处理了这两个人三条命,我就给他银子放他远走高飞,有谁愿意干的?”
这些人只知道卢斯乃是大官,谁知道他家里如何?只道是大官的爹也是大官,听他如此一说,临近的几个监牢都闹腾了起来:“大人!大人我可以!必然是动手利索!”“大人您让我去吧!我是女子,更好接近那夫人!”“大人!老婆子回两个药方子!”
不管男女老幼,只有欣喜和狂热,偶有两个闭嘴比说话的,也只是因为怀疑和戒备,没有丝毫的愧疚和怀疑之心。
“都闭嘴!”卢斯怒喝,众人一哆嗦,安静了下来,“你们这样子的都进不去我家的门,只能让年纪小的自卖进我家,做个婢女书童,方才能得手。”
他这么一说,那怀疑的也不怀疑的。确实年岁小的,才方便带进去。
“大人!我家虎儿只有十二岁!机灵得很!”“呸!你们家的娃儿就是个憨木头!大人!我们家的土蛋儿胆大心细,八岁就能上手干活了!”“男娃娃能做什么!我家的翠翠六岁就跟着我上山了,还能给大人暖脚,暖炕!”
这些人就跟那些拿孩子的才能攀比的普通父母不同,如果不是他们攀比的内容,是这些孩子的杀人手段的话。
卢斯听他们说了半天:“本官记下了,稍后自会有人来找你们。”抬脚朝前走去,过了三个牢房,才是村长的“单间”,刚才说得畅快,村长竟然在房里哼起了小调:“大人,可还有事情要问?”
“……不,没了。”卢斯摇摇头,走了出来,他先是吩咐几个无常去找那些家里有娃儿的村人记录他们孩子的事情,就说他们大人听了方才众人的那般说辞,觉得他们这些孩子还是都挺有用的。
卢斯也不怕那些人怀疑,这地方之前吏治崩坏,将人入狱,又将一家老小入罪,卖作官奴的事情,多的是。他们怕是也以为卢斯这个大人,贪便宜想要买官奴。这种奴婢可是比寻常买奴便宜多了。
这些人虽然缺德,可毕竟是爹娘,也都知道自己怕是没有活命的可能了,自己的孩儿跟着这位大人总是一条活路,之后果然是把自家的孩子一通好“夸”,去抄写记录的无常都写得手抖了。
卢斯又招来了几个人,让他们去买了一口棺材,还是好木头的。
这口棺材买回来了,卢斯就让他们把村长带出来了。村长刚出来的时候还一脸的坦然,就像他之前说的,他以为自己已经没什么可怕的了,他这辈子享受到了许多本来不该他享受到的东西,还用自己的双手,终结了不知道多少性命。
对他来说,看着那些人在他手里停止呼吸,甚至比吃香喝辣,或者跟漂亮的男女来事更美妙。他是真的值了,死了又怕个球?他最清楚,若这世上真有恶鬼,真有因果,那为何都到了他发白齿摇之际,才迎来了官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