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了大概得有半个时辰,卢斯和冯铮问得口干舌燥,喝了两大壶茶下去,仆人来来回回怕是已经跑细了腿。只有老侯爷是一直精神奕奕的,帮助他们印证答案。
这些问题,四个人所答,有的一样,有的不一样。有的老侯爷都拿不清他们到底谁说的更对。看答案的过程中,两人也问送纸条来的仆人,这两大两小回答得时候,是否干脆,是否犹豫。得到的回答是,这四人基本上都是听到问题就说或写出答案,很少有犹豫的。
卢斯放下最后一张写着答案的纸条——夫人最喜欢的发簪是什么样的?答曰:爹送给娘的海棠簪。有些字两个孩子不认识,所以这张纸条是仆人代写得。
“两位将军,到底……谁是老夫的孙子?”老侯爷看卢斯和冯铮把东西放下,这是没有继续问的意思了,不由得越发紧张。
卢斯看冯铮一眼,那意思:正气小哥哥你上吧。我怕说什么不对的,再把老侯爷气个好歹的。
冯铮略一沉吟:“老侯爷……这两个孩子,应该有您孙儿的线索。”
老侯爷坐在那,眼睛迷茫了一会,才反应过来冯铮这话说的是什么意思:“你是说……他们……都是假的?”
“是。”冯铮点头,他刚才没否则都是假的,而是只说有线索,就是怕老侯爷受不住刺激,没想到还是刺激过大。
这侯府的管家反应也机敏,早就已经叫了大夫在边上候着,看情况不对,立马招呼大夫过来。
“本侯没事……”大夫弯着腰正要给老侯爷诊脉,老侯爷一摆手,“二位将军,你们能否给老朽说说……为什么你二位如此笃定,他们一个真的都没有吗?”
冯铮叹:“老侯爷,您也是有过七岁的,您自己想想,您七岁的时候,能记得自己爹娘喜欢吃什么,喝什么,喜欢穿什么衣服,戴什么首饰,绣什么花吗?别说是您,换个人。”冯铮一指老大夫,“这位老管家,您可有儿孙,可是娇宠的孩子,那孩子六七岁的时候,可能将您或者您儿子的喜好,记得一清二楚。”
老管家突然被问道,楞了一下,他看了一样老侯爷,还是照实答了:“是有小孙孙,八九岁的小子……皮得厉害。”
十岁朝下,被宠爱着长大的小孩子,都还处于很自我的阶段,这和懂事不懂事没关系。他/她的脑海里没有我爸妈想要什么、喜欢什么,多是我想要什么、喜欢什么,我爸妈能不会给我。
一个七岁的孩子,对爹娘的喜好事无巨细都能观察到,而且八成还都对了。这等同于小小年纪就学会了察言观色,这不是侯爷的孩子,这是下人的孩子,还是为了生活汲汲营营的下人的孩子。
“可……也可能是那两个仆妇……”不用冯铮回答了,老侯爷自己都想明白了。那两个仆妇,一个自称是帮厨,一个自称是隔壁的,可卢斯和冯铮问的许多问题,都涉及到小侯爷夫妻两个的私密,他们怎么可能知道?
“这位老大夫,方才我俩与侯爷所言,还请大夫慎言。”冯铮对老大夫拱手。
能在这时候被侯爷请来,在权贵之家行医多年的大夫,必然是口风极紧的,但这时候冯铮还是得说一句。
老大夫拱手:“两位将军,侯爷,老朽只是来给侯爷请个脉而已。”那意思除了看病的事情,我什么都不知道。
冯铮问这一句,老大夫就知道人家还有话说,匆忙请脉之后,写了药房就走了。
“二位将军……若他两人都是假的,又如何能证明,他们知道我孙儿的下落?”大夫后脚走,老侯爷便按奈不住的说,“若只是从他们了解到的这些事情看,只能说,他们两方人这手底下都有一个与我儿一家关系亲密的人。”
“这……”冯铮被问得哑了,因为他其实也是这么想的,只是怕这么说给老侯爷的冲击太大,这才没直言,谁知道老侯爷自己想到了。
“侯爷,他们不只是知道您孙儿的下落,其中一边的手里怕是还握着您的儿子或者儿媳。”卢斯突然道。
“这!这如何……”老侯爷顿时瞪大了眼睛,脸上的希望和惊喜几乎能烧起来,片刻之后,他自己冷了下来,“卢将军,您不要安慰老朽了,老朽能撑得住。瓦罐难免井边破,这些事我比老婆子有准备……”
若是儿子还在,那简直是太好了,若是儿媳在,即便根本都没见过人家,但有小侯爷做为纽带,在老侯爷心里那也是跟亲生的女儿一样亲的。谁活着,都是好的。可是……老侯爷觉得,还是别想那么好了吧。否则,若是事情落空,两次失子之痛,他是真的受不住啊。
卢斯看了看老侯爷,老人家语气是挺沉稳的,可其实表情极其的可怜,希冀又害怕。卢斯也就不再说小侯爷夫妇了,毕竟这也是他猜测,到底怎么回事还不知道呢。
“侯爷,在下说小少爷还在,就是因为滴血认亲的事情。这两个孩子送来,必须得过这一关。侯爷说两个人都滴过血,那该是不只血融了,两人的表现也一点问题都没有。即便这两个孩子是天生的骗子,可毕竟年纪小,不如大人沉稳……”
“他们试过!”老侯爷大叫一声,“对对对!必然是如此的……一个得拿我孙儿试,另一个……”
老侯爷捂着心口,只觉得心跳得厉害,这么一说,活下来的是他儿子的可能比是他儿媳妇的可能大。毕竟是要来他们家来假装,跟儿媳滴血认亲没那么笃定的。
“另外,老侯爷您可注意到了吗?那两个孩子除了一个比一个更瘦一点,其余高矮几乎一样,尤其,他们俩这个地方。”卢斯指了指自己的左额头,“都有个小且形状一样的伤疤,非常小,不仔细看看不出来。这么精细,不是照着本人对比出来的,就是有个极其亲近的人。而小侯爷夫妇是自己抚养小少爷的,并不经旁人之手……”
“啊!我想起来了!”卢斯这么一提,老侯爷一拍桌子,“早些年……景儿刚一岁多的时候吧,我儿家书中曾说过,他抱孩子没抱好,把景儿给磕了,不过是个小伤口而已,却也已经睡了两个月的!哈哈哈哈!”
老侯爷这是真笑了,他那家书,明摆着是父子俩私下里的“男人的话题”,老侯爷可能都没跟自己夫人说。当年玩笑之后,也就忘了。
老侯爷在那笑,管家也笑,总归,这是有一下希望了。
“二位!那如今就赶紧捉住那四人,审出我儿的下落……”
“老侯爷,先别忙,这事情,咱们还得从长计议。”看老侯爷一脸激动,冯铮一把拉住他,“您可别忘了,小侯爷该是战死的啊……”
“你们这是说我儿叛国?!”
“老侯爷息怒,我俩也上过战场,知道那是怎么回事。若是战至力竭,真是我为鱼肉了。不过这事八成是跟蒙元人有关的,那么它关系到的可能就是蒙元人侵入我国的庞大奸细网。”卢斯道,“还有,这四人进了侯府,怕是也有后招。若是咱们把他们抓了,惊动了他们背后之人,那他们对手里的人质做了什么……那我们可就是追悔莫及了。”
最后一句话,才是打动了老侯爷的话。确实,抓人简单,可要是让别后之人先来个断尾求生,再来个杀人断线,那就成了他害死自己的儿孙了。
“那……”
“稍后就说,我俩也没查出来什么。至于其他的,我俩也暂时不知道该如何办,只能进宫一趟,先与陛下商量商量。”
老侯爷点头归点头,但这个头点得咬牙切齿的:“两位将军所言甚是。不过,这事,老朽还是要告诉自家的老婆子一声。两位放心,老婆子也是个有决断的人,只是这些年太过思念儿子……”
两人点头,不告诉也不行,老太太快坚持不住了。
两方说好,卢斯和冯铮匆匆离开侯府,再次进宫去了。
老侯爷虽然着急着告诉自家夫人,可还是先把两个孩子叫过来,摆出一脸的失落和为难,看看酒窝,再看看憔悴,最后叹了一声,挥挥手,让他们下去了。这边四个人刚离开,他就吩咐管家,一定要安排可信的下人,把他们看紧了。
管家也是知道实情,不过这位说是仆人,早年间可是跟着老侯爷一起上战场的,情分非同一般的主仆,人手安排的自然是再精心不过。然后,老侯爷这才回到后宅,叫退了伺候的众人,对着老夫人一阵耳语。
老夫人是卧床不起,可还没到神志不清的地步,听老侯爷如此这般一说,顿时欢喜的哭了起来。
“其实,我看那两个孩子,也是越看越不像是我儿的骨血,就是不敢跟你说啊。”老夫人拽着老侯爷,“我儿为人豪爽刚直,看他书信,儿媳也是个爽利的性子。那孩子小小年纪能言善道的,偶尔露出些话来,还文绉绉的。虽我儿说给景儿开了蒙,可我也是越看越不对劲,却不敢跟你说啊。后来的那个我还以为是真的,谁知道一看……”
要不然第二次病倒的这么快呢,这是第一次生病之后,只放松了几天,就又压抑了。
“没事,现在好了,都好了。咱们儿子、儿媳还有孙子,都还有希望。”
“对!对!都还有希望……”
“可你也不能太高兴了,得继续演着点。”
“放心吧,这饿我比你清楚。”
老两口相拥着商量对策,那边卢斯和冯铮直接入宫了,皇帝该是也等着他们带消息回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