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好汉啊,而且,我吓唬的也不是孩子,而是你们大和尚。”卢斯扭头看着主持,“大和尚,这寺庙里老的老,小的小,都靠你支撑吧?若是我把你带走了,或者是收了你的度牒,你、你们要怎么办?”
明明就他们这点人,可是整座和尚庙彻底放荒的地方并不多,就无常们住的院落,表面看起来也还算干净,可以看出来,和尚们是如何艰难与努力的在维持这里。
“你们无常司,不是好人吗?”有个和尚念着佛道。
“我们是好人啊,所以我们也给了你们当好人的机会,大小和尚们,你们若是知道甜水村的事情,就说吧。”
“不能说!”
卢斯其实一开始就是随口一问,瘦谷县距离这里不算近,足不出户的和尚,不知道也并不是什么稀奇事,但是这些和尚偏偏知道什么,却隐而不说,那就让卢斯好奇心发作了。
他们无常司也有路过勾魂的传言,若把和尚们朝好处想,他们是怕自己说了什么,害了甜水村中村人的性命?但若是恶事,和尚们应该也不会隐瞒。可若是好事,那又何必对他们无常司隐瞒呢?
冯铮配合着卢斯扮成了红脸,温和道:“诸位大师,你们这样,才是害了甜水村的村人,我等前来,只是为了查清真相,可那甜水村的人又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若他们是好的,我们差知了真相,那转身就走。可你们咬紧了牙关隐瞒,这却反而容易让我们误会了。”
卢斯冷笑:“又或者,他们这就是故意让我们误会?”
“阿弥陀佛……”主持叹一声,总算是说话,“两位还请与老衲道内室来。”
这是终于肯说话了?
主持的内室也是很简陋的地方,一张窄床,一个书架,几个草编的,明显用了许多年的破蒲团。卢斯和冯铮各自盘腿坐在一个蒲团上,老和尚给他们倒了茶,叹了一声道:“出家人是不打诳语,但偶尔听来的流言蛮语,却也不该当成真话,随便乱传。”
老和尚这就是有些指责的意思了,卢斯笑眯眯当没听见,冯铮诚恳的与老和尚拱拱手:“大师,方才是我等唐突了,可是这真相,有时候就隐藏在小线索里,我等实在是不能放着线索当没看见。”
老和尚一叹,这也确实不能怪旁人,但也不能怪他自己不会说谎,让人一眼就看出来,当和尚的怎么能说瞎话都不脸红呢?只能怪当初他怎么就那么凑巧的听到一耳朵了。
“前些日子,曾经路过的盐商,在本寺借宿……”
肃韦州虽然穷,但这里有一座很大的井盐盐矿,所以这里的盐倒是很便宜,而是也有得了盐引的盐商,到此地以粮换盐。这些粮食,才是肃韦州赋税的大头。同时,来往借宿的盐商,也是这座寺庙维持至今的根本原因。
和尚们就是再无欲无求,盐商来了,他们也会显得热情一些。
那一日,和尚们去给盐商们送粥,便听盐商们在议论甜水村的龙子,且这些人是亲身前往,见着了那位龙子的。
卢斯和冯铮以为,老和尚的话里,会是那龙子与龙娘娘如何神异,他们都等好了听一出神话故事了。
可谁知道,老和尚的讲述中,一群盐商却是在大声的嘲笑着村民迂腐。所谓龙子不过是个拉屎撒尿还控制不住自己的小屁孩,那龙娘娘也就是个姿色普通的乡野村妇而已!
“所以,那什么龙子和龙娘娘就是骗子?”卢斯问,“大和尚,你因为知道他们是骗子,所以才闭口不言?”
老和尚叹了一声:“为生计所迫,情有可原。”
“……”从瘦谷县令送上来的奏折看,那女子也确实是无可奈何,本想要母子俩共赴黄泉的,谁知道机缘巧合,两个人都没死,却又因为愚民的胡思乱想,把他们给驾到了风口浪尖上。
这事情确实是比较麻烦的,拆穿龙子和龙娘娘,那一旦卢斯和冯铮走了,这母子俩的下场绝对不会好。可是放着他们不管吧,要是事情越来越大了,甚至是被有心人利用,那事情就会更糟糕。
“多谢大和尚,放心吧,这件事我们会处理好的。”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大和尚双手合十,他现在也只能相信这两人了。
出了大和尚的房间,冯铮问:“将那母子带走?”
“也只有这个法子了。”
即便侯氏跟纪有水之前夫妻和谐,可是闹了这么一出之后,这两个人还能回到最初,安安生生的过日子?那就是骗鬼了。况且,就算侯氏不愿意走,到时候也得强迫她走了。
两人相伴着朝回走,虽然就几步路,但卢斯还是忍不住朝旁边伸手,去抓冯铮的手指头,结果一抓就抓到了,原来是冯铮也也朝着他这边伸手呢。两个人手指勾着手指,一路走回到了他们今晚上住宿的院子。即便是看见无常们过来了,两个人也不松手,反而站得更近了些,肩膀挨着肩膀,挡住自己的双手。
“将军,顾大人来了。”
卢斯的表情,顿时变成了个大写的“烦”字!自己人过来无所谓,秀恩爱给他们,乃是卢斯之所愿也!可是那顾大人……
手松开了,卢斯气得却有些脸大。
两人进屋,没多久,顾大人来了,这会是他自己端着一个小锅:“家里自己熬的药茶,消暑解渴,两位将军尝尝?”
“顾大人客气了,可是我们俩身上都有旧伤,虽然如今无需吃药,但大夫也叮嘱了,不能轻易的吃喝清热下火的东西,否则对身体有碍。”冯铮还在想怎么拒绝,卢斯这边已经张嘴就说出了一套合情合理的说辞。
这顾大人一身的疑点,虽然不认为他有胆子把他们俩毒死,可这入口的东西,还是谨慎一些的好。
“……”顾大人脸上的笑脸有些尴尬,额头上也开始冒出汗来,看他这个样子,卢斯和冯铮也不开口,片刻的沉默之后,顾大人一咬牙,“还请两位将军与下官单独说一说话。”
“好。”
卢斯站起来去转了一圈,让无常们都站得远一些,再回来,他对着顾大人一点头。
顾大人苦笑:“两位将军,两位无常,下官也知道,下官这做出来的事,都太……怪异。两位干这个差事的,没觉得不对劲,那才是不对劲了。所以,下官觉得还是来老实交代吧。不过,两位将军,这事……还真是我家的家丑啊……”
这还真是顾大人说来话长的一件事,最早得追溯到他还读书的时候去了。
这年代的读书人有些是晚娶亲的,因为要安心读书。有些是很早就娶亲的,娶一个比自己年长的妻子,自己读书,妻子务农和照顾爹娘。顾大人属于后者,他十一岁中了童生,十三就娶了个十八岁的农家妻子,徐氏。
可是,谁都没想到,顾大人这科考之路会这么顺遂。他十三中了秀才,次年中了举人,又过两年中了进士,虽然那进士是掉在尾巴尖上,可也是个进士啊。
他最开始做的是县丞,且就任之处,离他家破远。顾大人是家中独子,他做官自然是全家高兴,可是要远走他乡,家中爹娘该怎么办?他当时少年意气,很干脆的就说把妻子留下照顾爹娘。可他爹娘又觉得儿子一个人孤单在外更需要照顾。最后的结果,是他们又给顾大人娶了个孙氏。徐氏留下照顾爹娘,孙氏跟着顾大人去外地上任。
“当时……当时真是太过年轻,自以为是啊……”
卢斯和冯铮也觉得这决定太过缺德,他们是从头到尾都没过问过徐氏的意见,彻彻底底把她当成了一个从属。
跟着顾大人走的孙氏,是顾大人同乡的举人之女,比顾大人还小一岁。虽然顾大人没具体说,但想来也是青春靓丽,知书达理,跟农家女的徐氏完全不一样。
看来这个带走孙氏,不只是因为妻子代替丈夫尽孝的这种法理上的说法,也是存着每个人的私心的。
顾大人的官途极其的平顺,一路做到了燕平知州。也是他他就任燕平知州的时候,才将爹娘和徐氏从乡下接了来。
“顾大人……这孙氏到底是什么身份?”冯铮打断了顾大人的话,一开始以为孙氏是妾,但听顾大人说话,越说越觉得不对。
“是平妻……”
“平妻?本朝可没有这种说法吧?您这是以妾为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