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门一关,也隔绝了外面的喧嚣。
良久后,殿中才响起了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
霍怀川战死沙场一事,霍家也知道了。
霍家人相对平静,不是他们早就预料到会有那么一天,而是霍怀川本就是名军人,而霍家像他这样战死沙场的,还有许多。在霍家的祠堂中,摆放的许多牌位,就有大部分是这样离开的。
霍怀川的兄长霍遇忽然道:“把霍冰过继给川弟吧。”
霍怀川自从当年和宋家的姑娘退了亲后,就一直没有再成婚,膝下无子。霍遇却是有好几个儿子的,霍冰是他的次子,如今跟随着太子章,而霍遇之所以点名这个儿子,显然也是有这个原因在。
霍家其他人一听,俱是沉默了。
良久后,霍平道:“可。”
霍怀川的母亲杨氏,在人后掉了一把泪,还想起了呆在他们家的漾月公主,擦掉眼泪后,对着贴身仆从说了句话。从前她儿还活着,漾月公主也得活着,不然她若是那么香消玉损了,她儿必然心存愧疚,对她难以忘怀,但现在她儿既是已经牺牲,那就没有必要再拦着漾月公主了。
其实这多年来,漾月公主活着和死了,也没什么差别了,她的心已经荒芜了。如今听到了霍怀川的死讯,漾月公主过了好半天,才从浑浑噩噩中清醒过来。
当夜,漾月公主拿簪子扎了自己的脖子,没有仆从们拦着,她就那么没了生息。
临死前,漾月公主发誓下辈子,下下辈子,和霍怀川再也不见。
从前线回来后,顾青就很有几分疲怠。
侍医也来看过,后表示陛下一切安康,没什么大碍。
朝臣们也没多怀疑,多是认为是因为此战,消耗了陛下太多的精力。再者武通侯的去世,势必让陛下触景生情,有诸多感伤,才使得内心不得开怀。
扶戌对这么一说,内心一半是想嗤之以鼻,一半却又隐隐赞同。
原来就扶戌这几年来,对虞帝的进一步了解,他是觉得虞帝完美的有点假。是人,他就会有七情六欲,更不用说作为一国之君,再是什么明君,也不可能做到像虞帝那样,那么有包容心,也从不担心卧榻之下,有他人酣睡。
即便这“他人”并没有他意,可作为一个君王,该有的防备心还是要有的,何况虞朝大一统后,进一步的中央集权,君王掌握了更多的权利。
这收与放之间,是相互矛盾的。
有那么几个时候,扶戌甚至觉得虞帝,并不将所有人都奉若至高无上的皇权,放在心底,他只是看在眼中,看穿了它。
敢相信这么一个藐视皇权的帝王,从前竟有着扫除六合的雄心壮志?
倒也不是说“藐视”,用“俯视”更合适。
这就非常奇怪了。
除了对皇权,虞帝对其他也没什么欲望,无论是美人,还是子女。前者不说,便是后者,虞帝看起来在悉心培养三个子女,但问题就在这儿,一视同仁到虚假。
至少在因为齿序,而在小时候就不怎么得父亲欢心,长大后分明比兄长更有才能,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虚长他几岁的兄长做了继承人,不得不自己拼搏的扶戌看来,就是一碗水端平地太过于完美。
但扶戌也不得不承认,这么一个帝王,是臣子之幸。
因而扶戌也不怎么认为虞帝,是因为霍怀川而伤怀。固然霍怀川从小和虞帝一起长大,情谊不同其他,但若说虞帝非常在乎霍怀川,在乎到悲恸,就不是很真实了。
可扶戌也是清楚地知道,在霍怀川和郑姬苟合前,虞帝可是和现在有很大的不同,即没有变得这么无情无欲。因此,扶戌才又认为霍怀川,对虞帝有非常大的影响。
前后矛盾。
扶戌本人对虞帝的观感,也是非常复杂的,毕竟虞帝很有人格魅力,即便扶戌很多时候觉得他的诸多举措,都是在笼络人心,都是在弄虚作假,可人家就是能做到再诚挚不过,也为此笼络了大批人才,他们源源不断地朝着王城聚集。
再不然,便是看那篇宣言,扶戌心中一边想“这不过是在鼓舞士气罢了”,但他也不可避免产生钦佩之情。
这日,扶戌入宫觐见。
顾青自回朝后,就很少私下召大臣觐见,扶戌这还是头一回私下,有机会侍奉左右。
扶戌也不怎么年轻了,不过他很善于修饰自己的姿容,看起来要比实际年龄年轻得多,加上他气度出众,看起来就好像还不到三十岁。行动起来,斯文优雅;坐卧之间,衣袂翩翩,颇有几分温润如玉的意味。
这次顾青召他觐见,等他入殿后,就免了他的礼,招他上前侍奉。
扶戌:“喏。”
扶戌上前来,为顾青分理奏章,接着就为顾青念起了紧要奏章,听他如何处理。
扶戌的声音仿若清风明月般隽爽,读起来不紧不慢,让人听起来感到格外舒服。顾青听着听着就闭起了眼睛,倒也没睡着,只是偶尔才出声,有时候说话十分简略,但扶戌却很能体察上意,一举一动都让陛下很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