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河王颇有几分将玲珑当做自家女儿看待,见着她来,还没等玲珑和元泓行礼,就开口叫人起来。
玲珑坐下,清河王立刻令人把暖炉一干东西送到她手边去。
“我听你夫君说,你到了冬日就畏冷,先去捂住,免得冻着。”
尔朱氏一听,她嘴边露出一抹冷笑,“这么娇气啊?那之前在并州,是怎么过来的?”她颇有些阴阳怪气,“并州那里可比京城里要冷多了,太娇气了,可是活不下来的。”
“你说甚么?”清河王怒问。
尔朱氏坐好了,不答话。
“王妃说的是,太冷了,娇气过头是不行的。不过有夫君在,我就不怕了。”玲珑说着,回头过去,冲元泓飞快的眨了下眼睛,“泓郎说是不是?”
元泓一愣,而后垂首笑,“说得……倒是极是。”
年轻夫妇,恩爱无比,看的人忍不住从心底笑出来。清河王见玲珑不生气,反而把话给圆过去了,脸色好看了许多。他转头看着元泓,“她自小都是这样,看样子,是没法改了。事到如今,你都把人给娶了,看来你就只能照顾着。”
元泓垂首笑,“这是自然的,她这样倒也好,一日到晚,安安静静的在屋子里呆着,不用怕她跑到哪里,回头都找不到。”
说的清河王又是一阵大笑,“说起来,九娘的确是喜欢骑马。”
“阿叔别听他胡说,我哪里会骑马跑得连他都找不到。”
清河王笑的合不拢嘴,“无妨,就算你故意藏起来了,你夫君恐怕也要亲自把你给找出来。”
说完看向元泓,“去年一年,你恐怕也没怎么歇息过吧?六镇的事我虽然在洛阳里,但是外面的消息倒是听了不少。你这一年基本上都在北面过了。”
“毕竟是陛下的诏令。何况五原郡那里,其实呆久了,也就习惯了。”元泓说着,手指在袖口摩挲了一圈,“只是不知道冀州那里如何。毕竟我还在并州,冀州那边并不是我管辖的地方。”
“乱,乱得不得了。也不知几年能不能好些。”清河王说着,抬手在桌子上敲了下。
元泓见清河王不想谈论过多朝政,元泓喝了一口茶,男人之间除去女人儿子,可能也就那么点正事好说了。
此刻是走亲访友的时候,外面又有人来传话,说是好几个宗室子弟来了。
都是自家的亲戚,没什么不好见的,只见着一群人进来。乌泱泱的就给清河王见礼。
元湛也在里头,见到玲珑,一面弯腰一面两眼全盯在她的身上。
玲珑对人视线很是敏感,她抬头过去,就和元湛的视线撞上。
玲珑一眼就认出,那个偷偷瞄自己的,就是尔朱氏的小情郎。这种事,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她看见了,也当做不知道。
玲珑手臂往身边的凭几上一压,她颇为好笑的往尔朱氏那里看一眼。
只见着尔朱氏面色平稳,好像和元湛真的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玲珑心底下都多了几分赞叹。
屋子里的人一多,暖和归暖和,但空气也逐渐浑浊起来。玲珑受不住,和清河王告罪一声,径直到外面透透气。
一出来,空气清新了许多。
在屋檐下站了一会,听到一阵脚步声,玲珑看过去,正好见着元湛快步朝她走过来。
“堂嫂。”元湛走过去,就对玲珑一礼。
玲珑颇有些摸出眼前人想要干什么,她没那个耐性去磨,直接点头,然后掉头打算找个更清净的地方站一站,等前面人散的差不多了,再去找元泓。
她才一动,元湛竟然直接挡在她路前面。
“堂弟有事?”玲珑笑问。
元湛抬头看她,眼前美人身着狐裘,细软的狐毛扫在她脸颊上,神情似笑非笑,更添了几分风韵。
女子年轻有年轻的好,上了年纪的,也有一份风韵在。可是两者都有,却是不多了。他直勾勾的看着她,待到听到眼前女子一声咳嗽,这才慌张的低头下来。
“听说堂嫂身体不适,特意过来看看。”
玲珑恍然一笑,“原来是这样,多谢小叔。我一切都好。”
说完之后,玲珑没有继续和他说下去的兴致,打算从他身边绕过去,谁知她一动,他竟然也跟着动。
“小叔这是要把我挡在路上了?”玲珑身后还带着侍女,光天化日,众目睽睽,她还不信元湛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对她不轨。
“不是。”元湛嘴里说着,却没有半点离开让道的意思,他结结实实挡在那里,抬眼看了一眼她身上的狐裘,白狐裘没有一根杂毛,通体雪白,“这狐裘看上去不错,我也想给我妻子置办一件。”
玲珑听了,状若无意,“这个就难办了,是大王亲自带人猎的白狐,然而交于人去做的。并不是从商人那里买来的。还是麻烦你自个去忙。”
“晋王倒是对阿嫂很好。”
玲珑嗯了两声,满是心不在焉。
元湛两眼盯着她,眼前美人对他不屑一顾,可就是这般,才是最迷人的。
“你们在说甚么?”元泓的声音从元湛的背后冒出来,吓得元湛立刻回头,就见着元泓站在那里,脸色莫名。
元泓向元湛走了几步,身上散出的巨大压迫感,逼得元湛不得不往旁让开。压迫感中,还散发着冰冷的杀意。
玲珑含笑睨他,手从袖筒里伸出来,娇娇蛮蛮的往他跟前一送。袖筒里放着一只袖珍铜炉,防着她在外面冻着。
手在袖筒里暖习惯了,一到外面,温差过大,顿时手背就开始发红。元泓一把握住她的手,他回头盯了元湛一眼,“你阿爷现在到处在找你,你过去吧。”
元湛低头道是,那杀意逼得他不能说出别的字来。
玲珑握了握元泓的手,元泓眉头一皱,似乎满是不解,但他到底还是没当着玲珑的面,就将人如何。
一直把元湛给甩到后面了,元泓才问,“你怎么和他站在一块?”
看到玲珑和元湛周旋,元泓险些立刻过去,把那个元湛给砍了。汹涌的戾气在心上翻滚,似乎下一刻就能冲破牢笼。
“我也不知道,”玲珑隐约察觉到他的不对,她反手握住他的手,掌心安抚似得在他的掌心上蹭蹭,这亲昵示好的举动,果然让他眼眸里平静了些许。
“他是怎么到我那的,我也不知道。不过幸好你来了,不然我和他绕圈子,都是一桩麻烦事。”
她说着,转头看向他,“对了,你怎么出来了,该不会是真的出来找他的吧?”
元泓嗤笑,“他哪里有那个本事,是我见你出去好半会没有回来。”
玲珑就算出去透气,也不会在外面呆那么长时间,让旁人去寻,他不放心,干脆自己一个人找了过来。也亏得是他找过来了。
“还是夫君懂我。”说着,她拉住她的手,轻轻的甩了甩。
她一抬头,见着那边的尔朱氏,笑了起来,“今天看来真是个好日子,就算是热闹,也是扎堆凑的。”
尔朱氏已经看出来元湛的那些小心思,见他跟着玲珑出去已经是不满,等了好会也没见着两人回来,忍不住亲自出来。
她见到玲珑和元泓在一块,眉眼里冷了好几分。她和清河王做了几乎一辈子的怨偶,见着别人夫妻蜜里调油,只觉得扎心。更何况玲珑还是她眼中钉的女儿,这份不舒服落到心头,翻了好几倍。
“听说,九娘在晋阳,对着我娘家侄女,格外的神气。”尔朱氏看着对自己行礼的玲珑道,“亲自给她扇了两个大巴掌,半点脸面都没给她留。晋王妃真是好大的威风。”
“有此事吗?”玲珑满脸迷茫,这事她就在小尔朱氏家里闹了,当时除了乙缪之外,也没有外人,尔朱家为了自家着想,也不可能把女儿勾引男人不成,结果被收拾了一顿的丑事到处外扬。
尔朱氏怒火攻心,“你!”
玲珑对尔朱氏的怒火似乎没有看见,依然那么一副迷茫的样子。
尔朱氏眼神几乎要把她给吃了,可越是这样,玲珑就越是兴致勃勃,心下琢磨着要再怎么把人给惹怒些。
还没等她开口,元泓反手把她拨到背后去。
元泓看了一眼她身后,“婶母身为长辈,还是莫要和夭夭太过计较。”
尔朱氏怒极而笑,碍于元泓挡在那里,发作不得,“哦?我是长辈,难道就不该问她的过错么?”说着,她狠狠看向玲珑,“原来你阿娘就是这么教导你的,也难怪当初到处勾引男人的女人,她女儿有还能有甚么好。也就晋王这种只晓得看女人一张脸的,不知道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还当宝贝似的捧在手上。”
玲珑听她话语里把自己阿娘给捎带上了,立刻要冲出去和尔朱氏拼命。元泓一把将人按住。
“婶母,与其捕风捉影,说些根本没有的事。婶母还是多关注自己为好。男女丑事,瓜田李下,一旦被人碰见,阿叔一怒之下,婶母觉得自己的下场会如何呢?”
元泓的话如同一记闷捶,直接捶得尔朱氏头晕目眩,她险些站不住,身体晃了两晃。
“你说甚么?”尔朱氏费尽力气勉强维持住了身形,才没让自己摔倒。
“瑶光寺,婶母和自己堂侄有个私情,若是捅出来,恐怕朝廷不会坐视不管。到那个时候,婶母的体面恐怕不保。”
玲珑从元泓的背后伸出头来,“就是那位赵王孙儿吧。”
尔朱氏如受雷击,她看着面前的元泓和玲珑,玲珑一张嘴不饶人,“婶母,我尊敬阿叔,所以才尊称你一声婶母,不然照着你所作所为,你以为你是甚么。”
“夭夭。”元泓低头提醒了一声。
玲珑扭头过去。
元泓不想和尔朱氏呆一块太久,这女人身上泛着浓厚的怨气,只要和她呆久了,浑身上下也开始难受。
元泓一把揽过玲珑,玲珑满脸不满,“怎么不让我继续说下去?”
“闹大了不好。要是闹大了,谁都知道王妃偷人,先不说这个不是小事,现在是新年,阿叔脸面怎么办?”
玲珑沉默了好半会,“你说的对。”
好半会也没见得尔朱氏回来,清河王过了好会,发觉人不在,叫了人去寻,不久有人回禀,说是王妃身体不适,先回去休息。
没了尔朱氏,世子妃出来也是一样的。尔朱氏的脾气不好,喜怒无常。有时候说话稍微不注意一点,就得罪了她,少不得要受一番冷嘲热讽。她人不在,让好脾气的世子妃出来,气氛反倒是轻松平常。
尔朱氏被扶回了房,而后躺了好几日,最后找了个由头去了一趟瑶光寺。
元湛自是在那里等着的,尔朱氏见着他,将元泓玲珑早已经知两人私情,告诉他知道。
元湛立刻僵住,尔朱氏还推着他,要他给出个半分来。
“晋王没有告诉阿叔,应该也是不想管这事吧?”
尔朱氏颇有些恨不得把这个情郎给推出去好好清醒一下脑子。
“晋王夫妇,何其狡诈,怎么可能放过这么大好一个机会!”她是看出来了,晋王可能早就知道这桩事,只不过到了现在才说出来。
她算是明白了,晋王就是拿这事压她。
“倒是拿此事压着你我,我还好说,你要怎么办?”
元湛站在那里,说不出半个字来。此事若是捅出去,别说自家里,恐怕清河王就头一个不放过他,到时候朝廷那边就更不用说,自己前途恐怕就此完了。
“你去找个法子,解决掉晋王!没了晋王,苏九娘就算有再大的本事,她也使不出来!”尔朱氏抓住他道。
元湛此刻只觉得骑虎难下,心中后悔不敢贪恋和自己婶娘私通的快感,结果弄得现在没法收拾。
可是想到自己的前途,元湛只好应下。要是晋王把此事给透露出去,那么他这一辈子他,可能就真的完了。
新年里的日子过得飞快,转眼间就到了正月十五。
北朝的正月十五,其实已经带上了狂欢的意味。这天里,贵族居住的坊区内,各家各户,会让把自己府内最出色的伎人放到外面去表演,算是互相比试。到了现在,更是有竞豪奢的意味。
玲珑也令人准备了,只不过她不打算和别家一样,让家里俏生生的家伎出去。家里也养着人,不过那些年轻女孩,都是在来客人的时候才会拉出来表演,算是应个场面。这个天气要是去表演,冻到了,弄不好要出人命。
她私下偷偷叫人去准备,一直到正月十五,才叫人出去准备。
元泓在外面看了好会,只觉得外面又是扫地,又是准备了好几个水缸,那样子看着不是要和人争奇斗艳,倒像是在防火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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