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绩点点头,“总要离开的,这里又不是我的家乡,不过不是现在,木兰,如果有朝一日先生我离开这里,你可愿跟先生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木兰睁着双大眼睛,有些迷惑,“为什么是我?先生?还有二皮哥哥,小三小四,还有那么多的小伙伴,还有周爷爷吴奶奶,还有赵大伯孙二叔……”
李绩就叹了口气,他知道现在的时机还不到,
“你还小,不懂的!先生我帮得了一个,却帮不了所有人,因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私心,有自己的贪欲,人心无常,又岂是能一一满足的?欲望无尽,又如何是填的满的呢?”
………………
夜色来临,在这个没有工业时代电力供应的世界,如果月色被云层遮掩,那出得部落,没了篝火的照耀,那真正是伸手不见五指的。
没人注意到,一条黑影悄然闪逝在夜空之中,鹰扬山,李绩是有些兴趣的,在红水河东修士的地盘,他不好随便出手,不过若在河西荒郊野外,倒是没什么顾忌,一个修士,境界不明,独占鹰扬山,有什么原因目的?反正也闲来无事,倒要去探个究竟。
木兰部落距离飞鹰部落有数百里,鹰扬山还在飞鹰部落居留地之后,不过对李绩而言,这不过是一刻的飞行时间而已,虽然对地形不是很熟悉,但李绩还是一眼找到了这座飞鹰部落的神山,从侧面来看,便如一扇雄鹰的翅膀,离着老远,就能感觉到鹰扬山方向传来的暴燥的风系灵机。
李绩敛息滑翔,仿佛一只夜晚出来觅食的孤鹰,无声无息,恍若幽灵,这是他的拿手好戏,一般境界不高于他的修士都很难发现在高空逼近的他。
目标很显眼,或者说这个修士根本没考虑到有外人接近的可能,在荒原周边范围,他就是无敌的存在,除了红水城中有限的几名金丹修士,其他人还没放在他的眼里。
他在鹰扬山风眼处吐纳呼吸,磅礴的风系灵机正合他的属性,这是上天赐与他的福地。
天风浩荡,自西北刮来,回旋蓄势,穿峰荡云,今夜周边云层厚重,只有鹰扬山上的天空,仿佛被狂风吹出了一个巨大的空洞,透过空洞,能看到天外宇宙的万千星辰。
这人是在聚合势!是道门一脉一种偏门的冲丹之法,李绩一眼就看出,这人怕是把鹰扬山当成了他的结丹之地!
但他的聚合势还存在弱点,还不完善,按照李绩的判断,至少三个月,最多一年,这人才能真正开始冲丹;
又接近了些,李绩总算是看清了这名修士的容貌,身形修长,怪异的是,其面上竟然戴了个银色面具,银色面具勾勒传神,却在英俊中带着一丝冷森,厌世!
他没有继续向前,更没有打扰这位心动修士的修行,在观察良久之后,悄然抽身!
………………
“先生,你这就要走了么?”
二个月后,没有如往常那般的大群孩童汇聚帐前,在部落某些人刻意的渲染下,一些有关李绩的邪恶传言在悄然扩散,来这里读书的孩子们在家人的约束下越来越少,直到只有木兰二皮还执着的等在帐篷门口,看到的却是帐篷大开,先生正在里面收拾东西。
李绩笑笑,指着帐篷,“里面的东西,如果觉的用的上,就拿回家吧!”
两个孩子有些哽咽,在木兰部落中,他们一家是受先生恩惠最重的,也是极少数不相信先生会是别有企图的人家,但他们阻止不了大部分族人的怀疑和畏惧。
李绩掏出一串项链,黑沉沉的,既不华美,也不贵重,把它轻轻戴在木兰的颈中,又用她破旧的衣领盖上,
“答应我,任何时刻,都不要摘下它!”
木兰流着泪水点头,李绩又拉过二皮,轻声道,“我教你的打架法子,坚持练下去,就一定会成为木兰部落最厉害的勇士!”
“先生!”两个孩子泪眼婆娑。
李绩灿然回头,“相信我,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这样的离别对孩子来说有些残忍,但荒原的孩子,早晚都要经历这一切,晚来不如早来。
李绩并不怪木兰部落的荒民,甚至也不怪那几个躲在幕后的指使者,人性如此,无法改变。
这是最好的结局,从得到,再失去,这样的变化能让木兰早些看清这个世界的真实面目,什么是贪婪,什么是自私,什么是最可贵的!从这个意义上来说,他甚至要感谢那几位自以为看的久远的长老的帮助,没有他们,木兰永远也踏不出走出荒原那一步。
以他的能力,有无数种办法神不知鬼不觉的带走豆腐庄在这个世界的转生,但那样做的话,将永远在她心里留下伤痕,遗憾,后悔……帮助她的最大意义在于,让她独立做出自己的决定,虽然这样很麻烦,但李绩连流亡之地这样麻烦的地方都来了,又何惜这点凡俗障碍?
李绩走后,木兰一家才会真正经历人性的考验,左邻右舍的猜疑,部落高层的觑覦,同龄伙伴的排斥,生活的艰辛,相信下一次再见时,这个有主意的小姑娘当不会再拒绝他的提议了。
凡人世界,真的是很麻烦,早已熟悉用剑来说话的他,面对这样尴尬的局面,却不得不制造分离来达到自己的目的,原因仅仅是不想让木兰在未来后悔她的决定。
来到流亡之地三年多,如何离开这个鬼地方他还是一头雾水,流亡之地的修真体系融入也遥遥无期,要加快速度了,早点把木兰的事处理清楚,给她安顿一个家,新的生活,他才能有足够充沛的时间去办自己的事。
修士们崇尚无牵无挂是有道理的,拖着个小油瓶束手束脚的,什么都做不成;不过话又说回来,这样的经历也是种磨砺,可比去红尘打滚要有意义的多,一个修士的成-长,心境的磨砺,对世界的了解,也在这样一点一滴中成-熟,并最终支持修士更上一层楼。
这世上,又哪有应该,或者不应该的呢?心之所向,随遇而安罢了。
第622章 银翼
红水城的宅院,保持的还算洁净,不是管家有多努力,实在是李绩这个主人一,二个月就回来一趟,让他无法偷懒。
这个家伙管家做的清闲,在别处还有兼职,但李绩并不在乎,因为他的情报能力还算将就,虽比不得那些真正的修行中人,但在凡人中也算是很有门路的。
管家束手站在一旁侍立,李绩则仔细浏览了一下管家记录的红水城大事,尤其是有关修行界的。
流亡之地修真界很乱,虽然原则上有三个大势力控制,但成分复杂,来历驳散不明,相对于青空主世界来说,这里更象一处四处漏风的筛子,除了对青空主世界修士严防死守外,对其他异域的渗透基本持放任态度,
当然,流亡之地这么做也有其必然原因,毕竟,青空世界修行界实力强大,是有组织有计划的,而其他异域纯属偶然闯入,不构成系统性,持续性的威胁。
三大势力中,逆天宗主体是来自青空主世界三清道门,算是近亲;血河道,蛊盟则是广纳邪魔外道,众多异域修士在其中如鱼得水,各种奇功异术经过数千年的发展已基本形成了体系,却是早已不把青空主世界放在眼中了。
和青空主世界不同,流亡之地的三大势力结构比较松散,远不如青空那样的严谨秩序,用李绩前世经验来看,三大势力分散各地的分支更象是一种加盟连锁店的性质,表面上听宣尊敬,不过是披张虎皮罢了,内里真正怎么打算,却只有天知道,毕竟,这里的修士成分太过复杂,没有悠久的历史传承,没有坚定的信仰,松松散散也就是必然。
红水城修真势力就是这么一个逆天宗旗下的加盟势力,也谈不上什么门派,不过是城中众多修真家族的一个联合体,背靠逆天好乘凉。
主事的是几个大家族的族长,几个金丹修士,红水城的大事基本上就由他们商议而定,就象一个长老会;李绩了解这些东西,断断续续花了三年,很拖沓没有效率,好处便是,管家丝毫没有怀疑自己的这位主人有什么特别之处,竟是一个来自青空主世界的修士。
都是些鸡零狗碎的破事儿,李绩放下书简,也不好太过责怪管家,毕竟他不过是个凡人,没身处修真阶层,对修真之事便总感觉隔着一层,抓不到痒处。
管家是个察言观色的社会人,意识到主人的无动于衷就是不太满意的表现,为了这口轻松而又丰厚的差使,就不得不绞尽脑汁,努力回忆这段时间红水河可能和修士有关的事体,哪怕是针头线脑的破事儿,
“冯老爷家下旬嫁女,听说夫家是名很有前途的练气修士……韩家二爷前些时日从秦城回来,听说受伤不轻,和人争风吃醋被秦城本地人打的……吕家老幺资质不错,被逆天本宗看上,收为记名弟子,这些时日每天敲锣打鼓的,生怕别人不知道……哦,对了,还有城南小族杜氏,有人在红水河西见过他家的杜十郎,看样子修为大进,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回来寻冯家的麻烦呢……”
李绩就叹了口气,他知道这些小人物的心思,可你也不能这样拿这些屁事来糊弄自家老爷吧?嫁女?受伤?入宗?跟他什么关系?难不成还得给这些人送礼表达存在感?
“道听途说的就不要讲了!那红水河西都是部落蛮人,又哪里有多少修士去那种地方?”
看主家表示怀疑,质疑自己的消息准确性,管家大急,诅咒发誓道:
“老爷不信?小的是亲耳所闻,断然不假,我与那杜氏远房外侄有旧,他亲口对我说的,他家十老爷,道号银翼道人的大修士,在外修道有成,这次怕是要寻冯家了结旧怨呢!”
“大修士?多大?有老爷我大么?不过他这道号倒是起的好,银翼,不错不错!老爷我道号铁翅,怎么感觉象是低了他一筹?“
管家干笑道:“嘿嘿,论修为当然是不如老爷您的,至于道号嘛,各有所长,也是春兰秋菊,各擅胜场;其实老爷有所不知,所谓银翼,不过是大家戏称而已,叫的久了,也就成了他的道号,这个杜家十郎,从小便有恶疾在身,那一张脸,便是鬼怪都要自愧不丑,所以才在脸上常年戴张银色面具,却不是他术法了得,真正凭本事挣的!”
银色面具?李绩心中一动,忽然就想起了那个在鹰扬山采气吐纳的修士,不过他脸上也不带异色,轻笑道:
“你倒是个会说话的,不过却不尽不实,修士有所成后,别说相貌姿容,便是身体形状都能改变,又怎会常年戴那东西,不难受么?”
管家哑口,却不肯承认自己见识不够,“您说的是,不过那杜家十郎却一直戴着那捞什子不肯取下,也不知是何缘故,可能戴久了,摘不下来了?”
李绩也不理他的胡言乱语,信口开河,只做无意道:“这人和冯家有隙?我可听说红水冯家是城中一等一的大家族,冯家族长更是红水第一金丹,这杜家郎何德何能,敢与之争锋?”
在流亡之地,境界的划分又归于古制,炼气筑基金丹元婴真君,没有象青空主世界那样划的仔细,所以象红水城冯家族长这样的金丹,也有可能也是灵寂修为的。
管家看主人总算是来了兴致,便抖擞精神,十分的卖弄,
“主人有所不知,这杜氏百十年前也是红水城的大家族呢,只不过后来不知什么原因败落了,当年杜家十子,有七人踏入修途,个个十分的了得,杜家十郎还不算其中最出色的,不过这些年下来,死的死,散的散,除了卧病在床的三郎,受伤功力大损的六郎,其他的都已凋零,
我听族中长者说,是一次探险之旅起的祸,当时杜家七兄弟都有参与,结果却死伤惨重,有说是冯家族长设的局,也有说杜家内乱反的水,焦点便在这杜家十郎身上,本以为其人数十年未现,已经客死他乡,却没想到最近又有人看到他,嘿嘿,红水城素来平静,这次怕是要因此人又起一番波澜了……”
第623章 等待
李绩便在红水城住了下来,偶尔也趁夜去河对岸木兰部落看看,木兰一家如他所料,日子过的艰难,不是生活上的,而是人际相处的隔阖,不过现在还不到火候,需要再等等,等矛盾真正发酵的那一天。
他留在城中,主要还是对银翼这个修士有了兴趣,属于逆天宗一脉,背后有组织靠山,而他自己又常年戴着那么一个十分显目的面具,不得不让一直在寻找一个合适身份的李绩心生觑覦,这人的境界层次刚刚好,成得金丹后会自然而然的会被逆天本宗拉拢,那时,才是他一探流亡之地秘闻,并寻找回家之路的好时机。
关于收集银翼的个人情报,他没有委托管家,一来这样的委托指向性太过明显,二来他终究是个凡人,有些圈子是进不去的;要找一个修士的信息,尤其是象银翼这样不受红水城主流待见的修士信息,还是很简单的,李绩稍改容貌,在几个专门做这种买卖的修真店铺下了单,就开始静候佳音。
在红水城置宅三年多,他没有和任何修士多做接触,修士和凡人不同,有足够的警惕性,不是那么好蒙骗的,哪怕是些小修;现在三年过去,对流亡世界李绩已经有了一定的了解,无论是语言特点,行事方式,大概的风土人情,起码的体系概念,都有了一定的认知,这时候,才是合适的融入之机。
李绩一贯谨慎,这也是他能活到现在的基本素质。
数日后,几份有关银翼的个人基本信息收到,来自不同的渠道,但内容大同小异,基本都是此人六十年前还是融合修士时期的情况,自杜氏败落,各子弟星散无踪后,有关他的动向就是一片空白,这很对李绩的意。
银翼是道号,本名杜家駒,族内称十郎,不是一母同胞有十个兄弟,而是叔伯兄弟都算上来论的,其人在众兄弟中年龄最小,论资质潜力却只是中上,在兄弟中也拔不得尖。
师承祈外风云门风道人,是传自青空主世界的三清旁门,在这里勉强算是逆天一系的根红苗正的一脉,情报中还细论了此人擅长的几种功法秘术,不过都是数十年前的旧闻,现在想来恐怕也不太准确。
此人筑基后便被师傅逐出师门,原因是滥杀残忍,私吞门产,品行不端,这是表面上的原因,具体祥情风云门和银翼本人都忌讳莫深,真实原因不明。
银翼性格多变,狐疑多嫉,贪婪成性,是个典型的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自从门派回返红水城后,便不断挑起事端,仗着家族一门数修士的威势,屡屡挑战红水修行秩序,于是才有了往后密藏探险中的家族变故……
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当事人谁也不肯说,杜家人指责冯氏设局暗害,冯家反讥杜氏利欲熏心不知进退,反正都是一推干净,错在他人;但他们却有一个共同点,那便是对杜十郎在其中扮演的角色极度的憎恶,冯家认为杜氏中最坏的就是他,是万恶之源,而杜氏则不承认其家族身份,是叛徒,是祸根。
这么一个人,在红水城可谓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的玩意儿,李绩苦笑,取代这样一个垃圾,真的好么?
但这不由他决定,事实上,当他向几家修真坊铺求购银翼信息后,在前往获取玉简时,便有人盯上了他!
很隐蔽,还不是一波,盯睄者唯一的错误就是,他们的目标在此时的红水两岸,是修为实力最强大的存在,而且,有足够的小心。
李绩没太细究此事,盯睄者都是练气期的小角色,也未必真能知晓其中的真相,对李绩而言,真相是什么,根据得到的银翼信息就可以猜个大概了,不是冯家就是杜氏,用意不明,怕是多半没存什么好意。
到底谁是谁非,李绩浑不在意,他的目的只在于--最后收尾!
………………
“不要再打了!不要再打了!”
木兰费力的把二皮和一群同样十岁左右的孩子分开,二皮略显狼狈,但却昂着头,骄傲的看着眼前这群三个月前还是他的玩伴的家伙,虽然只有一个,但他也没吃多少亏,对面的小子中有好几个都挨了他的拳头呢。
“为什么不能象以前一样?我们一起游戏,一起玩耍?为什么一定要这样?这只陀罗是先生留给二皮哥的,你们想玩,可以加入我们,为什么要抢属于别人的东西?”
木兰尽量的讲道理,但即使是她,也对此不抱太大的希望,孩子的世界观形成,有太多的成-人的影响,当大部分木兰族人都在嫉妒奚木兰一家得到的赠与时,哪怕是孩童们,也能感觉到这股恶意的存在。
大人不敢明目张胆的动手,因为他们怕那个东方武圣回来报复,但孩子们之间的小打小闹却不至于引起过份的反应吧?故此,木兰一家虽然还尽可以过下去,但却越来越被孤立,疏远,哪怕是以前走的很近玩的很好的朋友,也开始逐渐从隔阖到冷漠,再到敌视,木兰惊恐的发现,先生所说的一切,正在变为现实。
一个孩子指着两人,“你们一家,一定是学会了东方邪恶的魔法!你们都是那个人的走狗,我们木兰部落不欢迎你们!”
木兰嘶声哭道:“那是先生啊,你们怎么能这样说他?他教你们读书,给你们吃肉,变戏法让你们欢笑,帮部落抵御飞鹰的侵害,你们都忘了么?什么时候,我木兰部落的人变的如此冷漠?如此恩将仇报?难道仅仅是因为先生能给你们更多,因为没给你们,所以以前的种种,都成了魔鬼的行为?
就算如此,就算先生是魔鬼,你们呢?忘恩负义,你们连魔鬼都不如!”
小姑娘的声音高亢尖锐,传出去很远,不少荒民听到,有惭愧的,更有无所谓的,最终,该怎么做还会怎么做,除非李绩回来,否则不会改变。
木兰不明白人性的至深道理,任何一个世界,人们总是不患穷而患不公,升米恩斗米仇,疑心加贪性,高标准的恩惠容易成了衡量内心感激的标准,一旦低于这个标准,轻则不再感激,重则反目成仇。其实都是人的内心标准在随外界环境的变化而潜移默化。
这样的心态其实很容易纠正--只要让他们见识一下什么是残酷的杀戮就可以了,自然乖如绵羊。
但李绩坏就坏在,只给了他们看的到的恩,却从不展示自己的残忍,哪怕在对付飞鹰战士时,也不过是一杆子撂倒,血都不流一滴,这让木兰部落的所谓高层们产生了错觉,仿佛他只是个不吃人的羊。
他们哪里知道,这人根本就是个披着羊皮的狼,狼只是吃人,而他,却是戮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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