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少爷听得挺受用,笑吟吟道:“是吗?”
小乔打蛇随棍上,一咬牙豁出去了:“三祖寺的素斋确实也是天下知名,值得一品。不如今日就由小弟做东,请两位兄长尝一尝罢。”说到这里,他的心都在滴血。
梁少爷嘴角一翘,笑道:“这怎么好意思?”
石桐宇则是明晃晃把诧异摆在了脸上:连小和尚的几文零花钱也骗,如此财迷心窍之人,居然还舍得请客?
小乔忍痛道:“小弟是东道主,这是待客之道嘛,应该的、应该的。”
梁御风忍笑道:“如此,我们便却之不恭了。”
石桐宇自然更乐得看他吃瘪,于是来了个默许。
小乔含泪点头,脸上笑得比哭还难看。
妈的,青菜萝卜到底有什么好吃的!冠个素斋的名头,他只知道那很贵很贵非常贵……
他默默计算自己荷包里的银子,越想越心痛,越想越不甘心,恨不得立马反悔,可是一想到苗苗——
就算是铁公鸡拔毛,今日一咬牙也得……
哎,等等,他可以——
一念至此,他顿时如蒙大赦,梨涡含笑,一派春光明媚。
只听他喜孜孜道:“对了,我兄长乔乐康每每爱上三祖寺来,与鉴云禅师手谈几局。对这寺里的素斋,他也是颇为推崇的。”
“哦?”听他搬出了乔乐康,梁御风与石桐宇却是不能不为之动容。
毕竟他们两人来了这芙蓉山庄,正愁不得其门而入,不能亲见这位名满天下的乔庄主。
小乔道:“他今日应该也在寺中。我这做弟弟的若是不先去拜见,未免于礼不合。不知两位可有兴致与我兄长相见?”
梁御风与石桐宇对视一眼,欣然道:“求之不得。”
小乔也很开心。见了兄长,那就可以算作是兄长的客人,那素斋席面的账单当然就记在兄长头上啦!
三人均是心满意足,乐呵呵踏进三祖寺。
有小乔引见自是不同。寺中知客僧引着三人径直来到寺后的卓锡泉,乔乐康与鉴云禅师便在此处手谈对弈。
相传梁武帝时,国师宝志和尚和云游方士白鹤道长都想在此传经布道,于是武帝让他们各显神通。
白鹤道长将拂尘化为白鹤,率先飞出,眼看就要在山顶敛翅落地。宝志和尚却掷出手中锡杖化为一尾银龙,将白鹤惊走落在了白鹿岗。后来白鹤道长只好在那里立观。
而宝志和尚化出的银龙则在山头落下,重新化为锡杖。其落地之处,涌出一股甘泉,后人便将之称为卓锡泉。
这座山从此也就由宝志开山立寺,当时的山谷寺便是今日三祖寺的前身。
三人绕过古刹后墙缓步而来,还未走到近处便听见那山泉流过的潺潺水音。抬眼望去,这寺后也种植了成片的木芙蓉,不下数百株之多。
醉芙蓉之花一日三变,清晨初开时花冠洁白,逐渐转为粉色,而此时已近晌午,花色更深更浓,近乎绛红。
满树繁花蔚若云霞,在枝头灼灼盛放,与周遭的丹枫红叶相映生辉,临近泉水之畔,更有芦花映白,相得益彰。华彩鲜妍,占尽金秋风情,恍惚间竟有种盛唐的奢靡华美。
乔乐康就斜倚在树下,一身白衣峨冠博带,身前一枰残棋。他的手上正拈着枚白玉棋子,将落未落。手指白皙,棋子莹润,远远看去恍如一色,也分不清那手和棋。
小乔规规矩矩叫了声“兄长”,躬身行礼。他才懒懒抬起眼,朝这边瞥了一眼。
虽是同胞兄弟,此人五官却不如小乔惊艳。然而,这位坐断东南的黑道大豪,举手投足间却自有一派名门高士的风范,宛如行云流水,令见者心折。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
他含笑开口,眉眼弯弯。眼角浮现几丝笑纹,细长瞳眸中却透出超乎年龄的睿智光芒,狡黠如狐,又仿佛是过尽千帆的世故老道。
明明此人也不过二十六七年纪,却恍如百年老狐,历经大唐盛世繁华而来,归于这山寺古刹。
与他一比,娃娃脸的小乔不过还是个孩子。大约也正因如此,在他面前很是拘谨。
“兄长,这两位是我今日结交的朋友。这是石桐宇石大哥,他是苗苗的嫡亲兄长!那位是梁公子。”
小乔向乔乐康介绍他们两人,当然重点是心上人的哥哥石桐宇,顺理成章地忽略了梁御风。
“乔庄主,久仰了!”梁御风不以为意,与石桐宇一道上前见礼。
乔乐康对弟弟脸上的黑眼圈只当视而不见。转头目视石桐宇,颇为惊喜,态度不着痕迹地又热络了几分。
“原来是石姑娘的兄长。恕乔某不曾远迎,失礼了。两位少年俊杰,请。”
他略一挥手,左右的随从便恭谨上前,请他们入座。
梁御风扫视四周,才看见地上各处都铺了锦缎垫子。乔乐康慵懒高卧于此,漫不经心言笑晏晏。深红花瓣从头顶树上落下,坠于他的衣角,他也不曾费神去拂开,只是闲闲啜饮盏中美酒。
其人身上看似素净的白衣,细细瞧去便可发现袍角襟袖处处暗藏玄机。外袍以同色丝线绣有层层叠叠的白芙蓉暗纹,于低调中透出华贵不凡。
此等做派,又与魏晋风骨有别,自有一番盛唐华美风流之意态。
只是这满目奢华中还有个格格不入的存在。
一位闭口不语的青年和尚,隔着棋枰,盘膝对坐在乔乐康面前。
这和尚看上去与乔乐康年纪相仿,身披半旧袈裟,坐的是草编蒲团,想必就是三祖寺的住持鉴云禅师。他神情肃穆,眉目间有英气,沉默中也不失金刚怒目的气势。
这两人端坐树下对弈手谈,一个林泉野狐,一个世外高僧,倒有几分乡村野话的味道。
“鉴云大师,久仰。”
梁御风和石桐宇虽然不是为了拜谒鉴云禅师而来,但既然遇上了,自是上前见礼。鉴云抬头望了他们一眼,忽然站起身来,不声不响扬长而去。
“……”
这就很尴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