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梁少爷这时的形象, 多少有些狼狈。风雅的白翎羽扇, 羽毛秃噜了一半。翩翩白衣沾了尘, 染了血, 连头发都乱得不成话, 右手的拳头更是又红又肿。
他连番苦战, 虽然两场都大获全胜,显然也绝不轻松。
这时石桐宇情急心切已经赶到, 见状也不说话, 冷着脸盯着他上上下下的看。
唐神医一见之下,忽然向梁少爷伸出手去。
“啊?”梁少爷受宠若惊。
旁边的贺云阳看不下去, 怒气冲冲道:“阿龄要给你把脉!”
梁少爷恍然大悟, 笑吟吟道:“唐神医,这怎么好意思呢?”话是这么说, 手已经忙不迭伸了出去,“这便麻烦你啦!”
“……”贺云阳瞪着他,很想把那只贼手一剑剁掉!
唐龄却笑了, 眉眼弯弯,仔仔细细替他摸起脉来。
石桐宇松了口气,不由对唐神医好感大增。
他正担心梁少爷苦战之下会不会还有什么暗伤,唐龄如此不计前嫌,让他如释重负。
人声鼎沸中,高台上的仲裁们也正齐齐望向擂台下的几名青年。
天师道掌教张浩初爱惜后辈,见状大为欣慰,捻须一笑道:“胜不骄,败不馁,可成大器矣。”
连圣居士都不禁赞赏点头:“不错,重阳之会讲究的是以武会友,可惜争锋之下常有反目成仇之憾。似他们这般倒是难得。”
唐大姑姑唐紫袖笑道:“不是我这做姑姑的爱夸自家孩子,阿龄向来心胸宽广,再豁达也没有了!”
周立秦周少庄主凑趣道:“这届重阳之会,少年英雄层出不穷,倒也不枉了列位前辈的一番苦心。”
一直沉默不语的落梅剑客刘世义凝目望向台下,良久,喟然长叹道:“有子如此,夫复何憾!”
众人一怔,见他目光落在下头的梁御风身上,不禁恍然。
刘世义身为落梅山庄庄主,江南的前武林盟主,资历仅次于圣居士,乃是余下七位仲裁中年纪最大的一位。
他年少时,一柄小雪快晴剑纵横江湖未逢敌手。可惜终究未能突破宗师境界,如今年老体衰,双腿已不良于行。
听说他妻子早逝,膝下唯有一个独子,还是个脑子有问题的白痴傻瓜,长到十几岁心智犹如孩童,从来也不能出来见人。
幸好门下有个大弟子林宗可,武功平平却品性温厚,处事稳妥,勉强撑起了落梅山庄的场面。
但也正因如此,小辣椒谢小蛮看中了林宗可这身理家的本事,雷厉风行地订了亲,不久便要成婚。
虽说两家都是名门世家,联姻也算一段佳话,可谢家却要求林姑爷入赘倒插门,好打理家业重振门楣。
刘世义总不能棒打鸳鸯,阻扰徒弟这门大好婚事。但大弟子一走,落梅山庄又要无人主事。英雄迟暮,后继无人,他难免心生唏嘘。
唐门人才辈出,大巴山唐家堡传承数代,子弟何止千百人之多,他也羡慕不来。
然而,想那沧浪主人梁欢,不过寒门白丁出身,乖张不羁,恶名远扬,却教出梁御风这么个儿子。逸辈殊伦,倜傥通达,真是叫他眼馋不已啊!
刘世义就差没说一句“生子当如梁御风”,但被他如此看好的梁少爷,可不知道落梅剑客的青眼有加。
当然,就算知道估计也不怎么在乎……
他正言笑晏晏,在唐神医面前卖乖讨好:“唐神医,怎样?”
唐龄含笑摇头,从药囊里拿出一个小瓷罐给他。
贺云阳解释道:“阿龄说你脏腑并无内伤,应无大碍,不过可以敷一些金碧流香膏。”
梁少爷大奇:“金碧流香膏?”
贺云阳没好气道:“这是阿龄自己采药配制的。活血散瘀,消肿止痛。”
梁御风闻言,打开那个小瓷罐,只见内里药膏凝如羊脂,细嗅有清香,显是极好的上乘金疮药。
他先前一拳砸在独脚铜人上,虽击退对手,但右拳正肿痛不堪,这才叫雪中送炭,不由眉花眼笑。
石桐宇向唐龄一抱拳,道:“多谢。”
他接了瓷罐在手上,蘸了药膏轻轻揉开,给梁御风细细涂药敷伤。
梁少爷还没喊痛,石桐宇瞧着他红肿的拳头,目光却又是爱怜又是疼惜。
唐龄见他面色苍白,只道他力战之后气血衰竭,想了想,又拿出一小瓶丸药。
贺云阳虽然不忿石桐宇诈败取胜,但他为人方正,见状解释道:“这是漱玉丸,补血益气,对你也有几分裨益。下一轮比武之前,当可调理如初。”
梁少爷大喜,不等石桐宇推辞,忙不迭一把接过来,笑吟吟道:“唐神医,大恩不言谢,好朋友,够义气!”转头就塞给石桐宇,“哥哥,赶紧吃两粒!”
贺云阳也是服了他。脸皮厚成这样,世上罕见呐!
梁少爷见贺云阳神色不愉,眼珠一转,亲热道:“今日一战,我们不过是侥幸取胜,实有不得已之苦衷。还望两位海涵!”
贺云阳轻哼一声,并不接话。
梁少爷脸皮可厚,只当没看见,又道:“实不相瞒,我对比武大会的彩头势在必得……”
此话一出,贺云阳立时斜眼看他。照啊,早听说你小子好色,承认了是吧?
唐龄也唇角微弯,哑然失笑。
梁少爷见气氛缓和,打蛇随棍上,嘻嘻一笑道:“千万别误会,我可不是为了红泪姑娘!”
贺云阳蔑视脸看他,懒得说话。
梁少爷轻笑着摇头:“都说了不要误会我好吧?”
他一把揽过石桐宇,正色道:“不瞒两位,我们家小妹身受重伤,得邪药师老人家金口玉言,必须得要那蛟珠救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