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三娘上得楼来,向众人道了个万福,笑盈盈开了口:“我记得风弟说爱吃螃蟹,特意托人寻了些来。”
梁御风大喜:“好姐姐!还是你疼我。”
闵三娘笑道:“不是什么稀罕东西,固城湖本就产好螃蟹,我也爱它新鲜。”
石桐宇点头道:“九月团脐十月尖,如今正是吃蟹的好时候。闵姑娘有心了。”
黄一铭也道:“闵姑娘当真善解人意。”
闵三娘看了一圈,讶然道:“怎么不见小王爷和小莫?”
梁御风也奇怪:“是啊。小乔,你没叫他们?”
小乔伸了个懒腰,满不在乎道:“啧,小王爷他师傅要见他,小疯子偏要陪他。他们不来也好,来了也只会跟我抢吃的!”
秋风起,蟹脚痒。菊花开,闻蟹来。
如今重阳方过,菊黄桂香时节,正是膏满蟹肥之际。
闵三娘带来的固城湖螃蟹更是天下一流,也无需复杂烹饪坏了原味。众人吩咐醉仙楼厨下拿了去洗刷干净,用蒸笼蒸好了送上来。
梁御风又叫了旁的酒菜果品,不一会螃蟹上来,众人食指大动。
上好的肥大螃蟹,鲜美甘腴,膏腻堆积。蟹壳通红,蟹肚玉白,蟹黄似金,色、香、味俱全。
闵三娘叫人取了菊花叶子的水来,预备给他们洗手,又叫多送些姜醋来,含笑道:“螃蟹性凉,你们别吃多了肚子疼。”
小乔上手就抓,吃完蟹肉啃蟹螯,一手的腥沫沾了满脸,弄得跟花猫似的,照样吃得不亦乐乎。
黄一铭看得好笑。小乔虽然一直对他很有敌意,他却只当小乔孩子气,没放在心上。
何况他有时也想,自己那个小弟弟要是能长大成人,不知有没有小乔这么活泼,一时间又隐约有些伤感。
钟寅忙着伺候狸奴,把蟹肉剔到小碗里喂猫,不时还被猫主子挠两下,嫌他动作慢。
梁御风比小乔好不到哪去,也是吃得满嘴流油。
他生在合欢岛上,海蟹不知吃过几多,新鲜湖蟹却吃得少。湖蟹鲜嫩细腻,个头比起海蟹却小了许多。他吃得头都不抬,可是一只只肉也太少了,完全不过瘾!
石桐宇剔了一壳子蟹黄给他,又是好笑又是无奈:“吃慢点。”
梁少爷顿时惊奇地发现,他居然能将一只螃蟹整整齐齐地拆解开来!
与他们几个不同,石桐宇先拆蟹钳蟹脚,再用牙签轻轻一捅,便将雪白鲜嫩的蟹肉整条剔了出来,十分斯文优雅。之后才从顶上掀开蟹壳。
“这样不易走掉热气。”他解释道。
这时再去掉蟹的肺心胃肠,将蟹身向两边一折,挤出蟹黄蟹膏,放在壳子里再配了姜醋,递到梁御风面前的,便是满满一壳子或金黄或雪白的油亮膏脂。
梁少爷眼睛放光,拿起小汤匙便舀了吃,入口醇厚,满嘴馨香。石桐宇也顾不上自己吃,就忙着伺候他了。
还是梁少爷后来良心发现,专门到厨下点了份蟹粉两面黄给他。
螃蟹性凉,石桐宇不宜多用,但这两面黄却再合适不过。面条煎得金黄酥脆,浇上香气扑鼻的蟹粉汤汁,浸泡入味之后,鲜美不输蟹肉。
众人大快朵颐。闵三娘又叫送上烫得热热的烧酒,个个吃得酒酣耳热,心满意足。
最后大伙儿一直吃到掌灯时分,方才兴尽而归。
梁御风他们送别了黄一铭,照例走着送闵三娘回去,顺便散步消食,没想到临到巷口,又遇见了雷策。
雷五公子今日没带面具,在巷口也不知徘徊了许久,才终于等到闵三娘回来。
可他还来不及欢喜,便瞧见一帮子碍眼的家伙,前呼后拥陪在闵三娘身边,顿时脸就黑了半边。
闵三娘淡淡看了他一眼,轻叹一声:“五弟。”
雷策涨红了脸:“三娘,你、我……我有话和你说。”
小乔听了,立刻跳出来朝他做了个鬼脸:“羞不羞?你有话说,闵姐姐还不想听哩。”
这小子吃人嘴短,喊姐姐喊得比梁少爷还顺口。
梁御风也道:“覆水难收,五公子还是不要再纠缠了吧?”
雷策不理他们,只盯着闵三娘道:“三娘,我想来想去,还是要亲口来和你说清楚。我来参加重阳之会,只是为了陪思诚。而且,向姑娘也已和方玉生订下了亲事……”
闵三娘摇摇头:“五弟,你们的这些私事,无需向我解释。”
雷策的眼睛红了:“三娘,你不要不信我!我字字是真,如有虚言,天打雷劈!”
小乔又跳出来,顺手把银面具扣在脸上,叉腰道:“多大脸?谁管你真的假的啊。老天才没空去劈你。”
雷策看见他那面具,不由一怔,随即怒气勃发:“你滚开!”
小乔回嘴:“你先滚一个给小爷看看?”
梁御风哭笑不得:“小乔你添什么乱。”
石桐宇将他们这帮闲杂人等全都拉到一边,低声道:“你们都不要插手。”
闵三娘仰脸看着雷策,小巷间光线昏暗,少年英锐的五官轮廓模糊不清,仿佛连眉目间的桀骜也化作了优柔。
她就那么看着他,看了许久许久,终于叹了口气。
“五弟,你记得吗?我曾跟你说过,三娘只是个寻常女子,最是贪生怕死,所以才最佩服你们这样的少年英雄。”
她的嗓音在夜色中清澈如泉水。
“三娘从不后悔救了你。我后悔的是,一念之差高攀了你……”
雷策听到此处,只有这两字听得最清楚,颤声道:“三娘,你后悔了?你怎么会后悔?”